1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午后,我跟着一个胖子去看他的房子,我想租房。其实昨天上午我已经看过那套房了。我先找的房屋中介公司,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小伙子热情洋溢地带我看了房。我心里满意,嘴巴上却说还要再想想,等他锁好门我俩分道扬镳后,我悄悄杀了个回马枪,把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贴在防盗门上:房主你好,我要租你的房,请联系我。13552357183。那天晚上,我就接到了房东的电话,就这样,我们甩掉了讨厌的中介,各自省下了一笔中介费。这是我租房的一个小窍门,每次我都这么干。
房东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像一个称职的博物馆讲解员一样,带着我把各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最后我们站到一扇锁着的暗红色木门前,他迟疑了一下,略带歉意地对我说:“这里面是个小储物间,因为前任房客遗留了些物品放在里面,所以就锁上了。因此,你可能暂时用不了这个储物间,不过我可以酌情给你减点房钱,你看能接受不?”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豪爽地点了头。我们签了份为期半年的租房合同。
但是,在我搬来后的第三天晚上,我开始感觉到一种怪异的气氛弥漫在这套房子四周。那是一种神秘、不确定的东西所带来的压迫感,它不是来源于房子内部,而是来自于一些奇怪的陌生人。第一个人就是那天晚上敲响了我的房门。当时电视屏幕上新闻联播正在奏起熟悉的旋律,我听到了敲门声,有点怪,不是我们通常敲门那种紧凑的、富有生气的嗒嗒嗒,而是节奏僵硬迟滞的嗒——嗒——嗒。
我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平直的下摆像小学生那样松垮垮地垂在外边,我很少见到成年人有这样穿白衬衫的。楼道里的声控灯亮在他斜后方,暗黄色的光线从他身后打过来,使他的脸显得黑糊糊的,就像是被火烧焦了似的。他的嘴咧着,脸上凝固着一个古怪的笑容。
“你找谁?”我朝楼道里悄悄瞥了一眼,警惕地问。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我找张贯全。”
“谁?”“张贯全。”他看着我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动弹,从他咧开的嘴角里,我甚至看到了紫红色的牙龈。我摇摇头,干脆地告诉他,“你找错地儿了,没这个人。”可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把视线越过我的肩朝房间里探过去。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我,我瞪起眼朝他嚷嚷起来,“瞎他妈看什么,都说了没这个人,赶紧给我走。”也许是我这副声色俱厉的模样震慑了他,他恋恋不舍地朝房间里最后张望了一眼,仿佛他的情人此时就站在我房里一样。他转过身慢腾腾地走了。
2
两天后,我几乎已经把这件事淡忘了。但那天傍晚,我的门又给敲响了。
咚——咚——咚——咚——
我在门后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 隔着一道不到五厘米的铁板,跟门外的人对峙着。敲门声有条不紊,细水长流,轻轻的,缓慢的,节奏均匀得像是呼吸一样。这是扇老式的防盗门,讨厌的是没有门镜。因此,僵持了一会儿,我不得不问了一句,“谁啊?”“我。”一个低低的女人声立刻透过门板飘进来。“谁?”“我。”我仍旧没有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来,于是把声音提高了一些,“你找谁?”“我找张贯全。”这个名字像是一瓢冰水泼过来,激了我一下,我扯着脖子冲着铁门大喊起来:“我这没这人,别他妈敲了,赶紧走。”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么过激的反应。我听到她在门外笑起来,就像一个患有肺气肿的病人在吃力地倒气,“你叫张贯全过来一下,我找他。”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抬起脚猛踢了一脚铁门,同时响亮地骂了声娘,噔噔地走回到客厅。我的愤怒表现得有点虚张声势,更多的是在为自己的胆怯站脚助威。我挺着腰坐在沙发上,心一直悬着,耳朵也像猫一样立着,心里有一点凉刷刷的。幸好敲门声没再响起,我绷了一会儿,慢慢松弛下去,伸出手指摸了摸鼻尖,竟然揩下一滴汗珠来。
可这并不算完,第二天夜里十一点多,当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嘻嘻笑着,隔着铁门对我轻飘飘地说出“我找张贯全”时,我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哆嗦起来。我豁出去了,奔到窗台前操起一个花瓶,猛地拉开门。可是,只有一阵飘荡在楼道里的风打在我脸上,吹起我的头发,门口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张贯全是谁?”第二天一早,我拨通了房东的电话。“你从哪儿听到这个名字的?”他声音中的懒散顷刻间消失了。“你别管我从哪听到的,你告诉我这人是谁。”他犹豫了一下,说,“是在你之前租房的房客。”“那现在他人呢?”“你说呢?当然是退房走了,要不我怎么把房租给你?”
我告诉他,从我住进来这几天就一直没消停,一直有人跑来找这个张贯全,可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甚至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许他熟人不知道他已经搬走了,所以来找他,这没什么。”他劝我,但越说声音越小。
跟房东在电话里掰扯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放下电话,我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走到小储物间前时,我停住了。房东说过,里面放了些那人没带走的物品。可他既然退房,怎么还会把自己的东西留在房主家里,而房主居然也同意,还专门为他腾出一个房间来放这些东西。我越想越觉得里面有蹊跷。
我来到储物间的门外,端详那扇门,暗红色的木门镂刻着花纹,黑中透红,把手像是黄铜的。我明知道上着暗锁,还是不甘心地摇动了几下门把手,纹丝不动。我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最后沮丧地踢了它一脚,抱着肩膀回到卧室里。我感到心神不宁,但是又毫无办法,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儿,但我又找不到这些不对劲儿到底埋藏在哪里,它们像是钉子似的深深地钉在木头里,可是从表面上我却什么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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