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1993年7月23日,大暑。
一辆标有“秦州——大都”字样的大巴车穿过方桐市区,在穿山越岭的方青路上奔驰着,再开一会儿要进青田市的地界了。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灼热的暑气却还没散去。驾驶室的窗户敞着,司机刘方时不时把身体前倾,让被衬衫黏住的后背透透风。
一阵大雨突如其来,把这辆开着窗户的城际卧铺客车浇了个措手不及。
“妈呀,好大的雨!”
不少已经熟睡的乘客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拉上玻璃窗。原本明亮的车灯在这骤雨中也失去了锐气,只照亮五十米左右的范围。
刘方突然看到了什么,慢慢减慢了车速。前方不远处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那是一条雪白的人腿,光溜溜、白生生的,由脚掌、小腿、火腿组成。那人体的其它部分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来往的车辆碾作肉泥,被雨水冲走了。
刘方不是第一次看到死尸,但这样突兀的场景还是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甩了一下方向盘,从人腿边绕了过去。他没有开多久,客车前方的路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头,脸对着明晃晃的车灯,泛着惨白的光。刘方大惊,猛的一转方向盘。公路上似乎附着一层油污,轮胎瞬间打滑,载着一车乘客的大巴车冲出公路,摔下山崖……
杀机
2010年8月7日,立秋。
雷柏明悠闲地坐在他的新款越野车雷克萨斯RX450h的后座上抽着雪茄,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娄云冷峻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安。
“小娄,别紧张,跟着雷叔,不会有事的。”
娄云跟了雷柏明三年,老雷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虽然雷柏明从不让他涉及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但今天肖潇那家伙找上门来,被雷柏明的保镖张明打晕的时候,娄云正好也在场……没办法,既然不能堵住娄云的嘴,那就把他也拖下水好了!
张明跟了雷柏明十年,此刻坐在副驾的位置上,面若冰霜。他此刻心里思考的是待会儿怎么处理后备箱里那个叫肖潇的中年男子。
张明白幼性格暴戾,喜欢虐待小动物,长大后开始虐人,就连雷柏明有时也受不了张明的手段。
比如上次在青田市向刘老板讨债,张明把刘老板捆起来,塞了一把碎玻璃在他嘴里,然后用胶带粘住他的嘴,再抽耳光,十几个耳光下去,刘老板就开始求饶了。
“小娄,下个路口直接拐出去,不走高速路了。”
“好的。”娄云两手一直冒汗,他不断在自己的大腿上擦干手掌。
夜里十一点,车子沿着方青路开到一处山腰地带。
这条路在高速公路建设起来之前是附近几个城市的交通生命线,十二年前秦威高速公路通车,这条路的车流量锐减,现在不足原来的二十分之一了。一般只有那些超载的货车为了躲过路费,才会冒险走这条邻山靠崖、坑坑洼洼的老路。
就这样颠簸了近一个小时,雷柏明示意娄云停车。
这是一处弯道,弯道的山崖下面是怒涛奔涌的琴江。琴江在这里拐了个弯,激流撞上山崖,形成满是漩涡的回水湾。当地人都管这个回水湾叫“小龙嘴”,落下去的人往往被漩涡拖到水底,不知漂出多远才会浮起来。
十多年前,这条路还没有安装水泥护栏,时常有车子冲出弯道,掉下山崖。因为山崖不高,有时会有命大的人获救,但也有过好几次大客车掉下去,全车人集体遇难的悲惨事故。更惨的是有些人被抛出车窗外,掉进“小龙嘴”,连尸体都找不到。
有段时间,失踪的人数量很多,引起了当地居民的恐慌,大家都说是龙王爷出来抓人了。警察局也专门派人调查了一下,没查出个所以然,在那之后不久,下游河段漂起好几具尸体,全都被河水泡得肿胀苍白,四肢和内脏被鱼吃得一塌糊涂……
娄云心里清楚,雷老板是要把肖潇沉尸河中,不然他不会安排自己在麻袋里放上铅块。麻袋很重,袋中人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娄云协助张明把麻袋抬到山崖边上,找了一个能准确掉进河里的位置,用力地把麻袋抛了出去。水面上巨大的“噗通”声让雷柏明心里无限快慰,而娄云不由得一阵心悸。
“小娄,走吧!”张明看他傻愣愣地站在崖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车门走去。
陡变
娄云胆战心惊地开着车,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开出了人约二十分钟,张明百无聊赖地打开车载收音机,山里信号不稳定,他恼怒地变换着频率,突然一个短波频道异常清晰地传进他们的耳朵。
“……他太贪心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已经给了他一百万,现在赌钱输了,又来敲诈我!”
“雷哥,这事儿我来摆平,我去教训教训他……”
“不!这人留着始终是个祸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车内三人顿时变了脸色。
娄云认出这是张明和雷柏明的声音,他紧张之下猛踩刹车,三人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雷柏明有些恼怒,他听出来这是不久前他与张明在书房里的对话:“这是怎么回事?”
娄云伸手去关收音机,张明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别关,听听还有什么。”收音机不断重复播放雷柏明和张明的对话,大约过了五分钟,便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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