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岳凌楼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三次被窗外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吵醒了。今晚是一个凉爽的夏夜,习习微风带走皮肤表面的汗液,正是一个适合安睡的夜晚,但是岳凌楼却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野猫折磨得辗转反侧,苦不堪言。
忍无可忍的岳凌楼披上衣服,推门而出,想把那些扰人清梦的野猫赶走。结果他前脚刚踏进院子里,猫叫声就戛然而止。他在院子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野猫的身影,可是当他刚刚回到床上躺下,那一声声肝肠寸断的惨叫声就像专门跟他作对似的又嘹亮地响彻夜空。气得他把头捂在被子里发出比野猫更歇斯底里的“啊啊啊——”惨叫声发泄和控诉。
第二天,挂着两个黑眼圈、精神萎靡不振、看到谁都想扑过去咬一口的岳凌楼召集耿府所有下人,发誓要把宅邸里的野猫全都赶出他的地盘。结果这次“除猫行动”还没正式开始就注定会受阻,一名平时伺候岳凌楼义妹耿芸的老仆语重心长地劝道:“赶不得,赶不得,这些猫都是芸小姐招惹来的。”
“我说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野猫。”总算弄清楚其中缘由的岳凌楼径直冲向耿芸的小院。还在走廊上就远远地看到耿芸正蹲在小凉亭的台阶下低头投食,腿边足足围了五只小虎斑。
看到岳凌楼气势汹汹地冲到面前,耿芸诧异地抬头问:“怎么了?”岳凌楼直截了当地摆明来意,毫不客气地要求耿芸立即把这群野猫驱逐出境。
耿芸委屈地说:“它们这么可怜,你就忍一忍吧。”
无论耿芸的样子多么楚楚可怜,铁石心肠的岳凌楼都没有心软,态度坚决地说:“现在不把它们赶出去,今晚我就到外面去睡。什么时候它们走了,我什么时候再回来。”
耿芸难过地咬住嘴唇,还想再说什么,但却被岳凌楼冒着怒火的目光吓得不敢作声。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的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等岳凌楼回头看,随从江城就已经满头大汗地来到面前,看样子似乎是刚从外面急冲冲地赶回耿府的。
江城焦虑的神情预示着事态的紧急,岳凌楼担忧地问:“怎么了?”
江城一边喘气一边回答:“公子,不好了。耿家雇的三个运药的猎人全都死在城外的树林里,少爷让我请你过去看看。”
一
当岳凌楼随江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时,耿家大少爷耿奕和衙门捕快周正通早已抵达现场。另外还有七八名身穿号衣的衙差和十多名耿奕领来的天翔门徒正在树丛中忙忙碌碌地搜索着什么。
时至夏季,杭州城里阳光明媚,人流如织,但是山上绿树荫翳,枝叶蔽日,气氛显得十分幽静。树影掩映之下,岳凌楼远远地看到人群中有一名撑着伞的青年男子正蹲在地上检查着什么。
岳凌楼在心中纳闷,天上既没有下雨又没有烈日,莫名其妙地撑把伞干什么?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人正在低头检查三具并排摆在脚边的尸体。死者是三名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穿着猎人的衣服。旁边还摆放着弓箭、匕首、绳索等他们生前用的打猎道具。
看了尸体几眼后,岳凌楼的目光又回到神秘男子的身上。这个人不仅行为奇怪,而且外貌也异于常人。满头发丝洁白如雪,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雪白中带着一点嫩粉。全身上下都覆盖在衣物下,只从袖口边缘下微微露出几节指尖,也是白得不见血色。如果是在晚上看到他,岳凌楼肯定以为自己撞鬼了。
“他是什么人?”岳凌楼一边谨慎地打量着神秘男子,一边走到耿奕身边问。
刚吩咐手下去清点遗物的耿奕扭过头来,言简意赅地解答了岳凌楼的疑惑:“衙门的仵作,叫白静言。”
“以前怎么没见过?”岳凌楼以前接触过的仵作是一个脏兮兮的小青年。
“因为以前不用他出面,你见过的是他的徒弟。”
听了耿奕的话后,岳凌楼下意识又多看了白静言几眼,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看不出还是一个高人。”
“听说他身体有病,晒不得太阳。平时出门不便,所以一般都在停尸房里做事。外人大多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倒是很适合成天跟死人待在一起,难怪阴气森森的。”看他白得像个雪人一样,岳凌楼真担心太阳把他烤化了。
议论完白静言,岳凌楼终于想起还有正事了。他重新把目光移回尸体身上,问:“那三个死者是干什么的?”虽然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听江城说死者是耿家雇来运药的猎人,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运什么药需要专门雇猎人呢。
耿家是杭州最大的药材商,身为养子的岳凌楼大部分时间都在吃喝玩乐,过着纨绔子弟该过的生活,只偶尔被派去执行一些临时的小任务,而生意上的事情绝大多数都交由长子耿奕在打点,所以岳凌楼不知道这三个猎人的来历也情有可原。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一个月前。
杭州的一个大地主万贯金找上耿府,说要买一种名叫“熊心豹子胆”的药。做了几十年药材生意的耿家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药,当然没法卖给万贯金。但是因为万贯金出价豪爽,于是耿家就专门替他雇了两队猎人,一队北上捕熊掏心,一队南下猎豹挖胆。
这次的三名死者就是刚从云南一带返回的南队,可惜还没有进城就死在山上了。
岳凌楼听后一阵唏嘘。不知道万贯金为什么重金求买熊心豹子胆,如果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这三名猎人可就白白枉死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专心致志检伤验尸的白静言忽然站了起来。看到他一动,岳凌楼和耿奕猜到他肯定已经得出结论,急忙快步向他走去。在一旁指挥衙差干活的周正通也一起来到白静言身边,率先发问:“怎么样?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
在此之前,白静言的徒弟就已经检查过这三具尸体,得出的结论是被野兽咬死的。但是杭州附近山林中没有食人野兽出没,徒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请来师父帮忙复查。
伞下阴影中的白静言带着有所疑虑的表情,不太确定地说:“确实是被一种非常凶猛的大型野兽咬死的。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凶手似乎是一只很大的猫。”
“猫?”岳凌楼想起不久前才与耿芸因为猫而发生争执,心中微微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多凶悍的猫才能把三个正值盛年的猎人咬死呢?听了白静言的结论后,耿奕和周正通也带着满腹疑问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白静言提出要把尸体和现场遗落的证物带走做进一步检查。帮忙搬运的周正通和其他衙差与白静言一同离去后,血迹斑斑的现场就只剩下岳凌楼等耿家相关人士。
如果这片树林里真潜伏着什么吃人的猫妖,还是不要久留为好。在路上和山上耗了大半天时间,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本就阴沉幽静的树林中,光线变得更加暗淡。带着凉意的山风轻轻拂来,令人不寒而栗。一行人决定立即打道回府。
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只能依靠步行,刚走了不到一刻钟,天色就变成一片灰黑。岳凌楼无意间问耿奕:“我从小在耿家长大都没听说过还有熊心豹子胆这种药。它到底能治什么病?”
这也是耿奕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当初万贯金买药时没有明讲,所以他也只能凭空猜测。“大概是治‘胆小如鼠病’用的吧。”说完轻轻摇头,口气带着几分玩笑色彩。其实他也觉得三名猎人死得太冤枉了。
“我倒真想看看豹子胆是什么东西?”从来没见过这种药的岳凌楼忍不住有些好奇。蛇胆入药祛风除湿,熊胆入药清热解毒,这些他都早有耳闻,可是豹子胆究竟有什么用途呢?
耿奕遗憾地说:“如果那三个猎人没死,我们现在就该看到了。”
被耿奕的话一提醒,岳凌楼蓦然意识到他们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算猎人死了我们照样也能看到。如果没有得到豹子胆,他们就不会返回杭州。豹子胆肯定就在他们身上。”
“可是他们全身我都搜过,如果有早就发现了。周围遗落的物品中也没有看到类似豹子胆的东西。”耿奕说。
“如果没有被猫妖吃掉,那就一定掉在什么地方了。”说到这里,岳凌楼慢慢地停下脚步,转身向身后的山路望去。山路的尽头消失在浓墨般的黑暗之中,被夜风吹动的树枝仿佛阴森挥舞的鬼爪。在淡淡烟雾笼罩下,这条山中小径看上去仿佛是一条通往冥府的道路。
“你想现在回去找?”耿奕一把抓住岳凌楼,从不敢置信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并不支持岳凌楼的决定。
“不然你准备拿什么跟万贯金交差?难道还要再派三个猎人去云南?”岳凌楼甩开耿奕的手,重新踏上通往死亡现场的鬼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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