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半年以前我所在的城市有过一阵自杀潮,很多人感觉压力太大了,想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个时候我很时髦地赶了一次潮流,但是我自杀未遂,被医生救活了。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前女友夏容与我和好了。而让我发愁的事情说起来有点丢人,我当时在警察局实习,自杀这件事让我的实习期无限期地延长了,理由是领导们对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不信任,需要长时间的考验。
入冬以来,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好像随时都可能飘下细雨一般。街上的行人不多,戴着帽子,裹着围巾,行色匆匆。我百无聊赖地走在大街上,脑子空空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被冻僵了的尸体。
“你害怕我吗?”我打电话给夏容,问她。
“为什么要害怕,你出什么事了?”她担忧道。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我好像一具尸体。”
“你真够无聊的,没事我继续工作了。”夏容流露出了厌恶的口气。
我挂断电话,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一直怀疑夏容是同情我才跟我和好的,她以为我自杀是因为她提出和我分手。
来到局里我看到同事们在集合,好像有什么紧急任务。阳茶山从审讯室出来一把拉住了我,他递给我一沓材料,说道:“你有时间帮我审一下这个人,我要出任务去了。”
“什么事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啊?”我接过材料。
“你没看新闻吧,市精神病院昨天晚上起火,一百多精神病人全跑出来了。市领导给局里下命令,让我们去抓人。那些人发起疯来,不晓得会造成多大危害啊。”阳茶山匆匆解释几句,就跑到集合队伍里去了。
我走进办公室,先泡了杯热茶喝,然后拿起桌上的晨报看了几眼。市精神病院起火的新闻登了个头条,小标题里特别提醒大家出门注意安全。我发了个短信给夏容,告诉她这条新闻,让她回家的时候小心点,最好是直接打车回去。夏容回复过来说我神经兮兮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觉有些沮丧。想起同事阳茶山交代的事,我从纸袋里将资料拿出来,匆匆地看了个大概。
这是一宗命案,报警的是个大学生,同时他被当成了嫌疑犯。阳茶山让我审的就是他。我收拾好材料来到审讯室。以前审人我都是当副手来学习的,这次让我一个人来还真有点紧张。
“张杨,十九岁。”我坐在他的前面,盯着他的眼睛。
“嗯。”他疲惫地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没有杀人。”张杨身体哆嗦了一下。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我冷冷道。
“我……我昨天早上捡了一个皮包,皮包里有身份证、银行卡和一串钥匙。我想大概是有小偷偷了别人的包,然后把钱拿走了包给扔了。我看到身份证上有住址,所以就想把包还回去。”张杨说到这儿的时候偷瞄了我一眼。
“继续说下去。”
“下午的时候我来到那个女人的家,我按了很久的门铃,但是没有人开门。我有些好奇,就用钥匙将门打开了。我看到客厅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死了,鲜血在她头部的地方流了一团。我很害怕,所以就报警了。”
“等一下。”我打断道,“你是因为好奇才用钥匙开门的吗?还是你想到她家里去偷点东西?”
“不是。”
“私自开别人家房门就是小偷的行为,这个常识你都没有?”我揶揄道。
张杨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或者是另外两种可能,一个是这个包本来就是你偷的,但是里面的钱并没有让你满足,你就上门偷去了。或者是你确实捡了包,但你到门口的时候有了做贼的想法。不管是哪一种,你进屋后发现了主人在家,然后你就杀人灭口了。”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张杨激动得想站起来,但是手铐拉住了他。
我冷笑着瞪了他一眼。一般杀人犯都不会主动承认的。我从资料里拿出现场法医的鉴定报告来看,上面写着死者的死因是头部受到重创,失血过多。另外死者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发现大团血迹,经证实也是死者的。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这真是奇怪的杀人方法。凶手将死者直直地往上抛起,死者的头部撞到了天花板,而且撞击的力度很大。这么算起来,凶手应该是个大力士才对。
眼前的张杨并不高大,这件事情确实不像他所为。我收拾好材料无趣地走出了审讯室。夏容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她家给她妈妈过生日,好好表现一番。我们约好在蛋糕店门口碰面,夏容亲自挑选了一个漂亮的水果蛋糕。
“你准备送什么礼物给我妈啊?”夏容问道。
“我不知道呢,你妈喜欢什么?”
“她喜欢钻石,你有钱给她买吗?”夏容哈哈笑了起来。
这种话我听在心里很不舒服,像是一种讥讽。我没有回应她,安静地往前走。夏容跟上来,又说道,“到那边专卖店买条围巾送给我妈就行。”
“好吧。”
夏容边走边说道:“我妈老问起你工作的事情,担心你的前途呢。你问你们领导了没,到底什么时候给你转正啊?”
“我不知道。”
“你应该灵活变通一下,送点什么东西去。”
“你妈是不是特别希望你嫁一个有钱人啊,我很不让你妈满意是吧?”我转头看着夏容。
“我发现跟你说话特没劲。”夏容不高兴起来。
我懒得跟她吵架,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上午跟你说精神病人逃出来的消息是真的,你以后小班小心点。”
“我知道啦,我同事她老公就是那个医院的医生。”
“是吗?”
“我还听同事说了一个更有趣的事呢!她老公是医院的医生,说是那些精神病人逃出火灾现场的时候嘴里都在嘀咕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说有意思不?”
“他们看到什么了?”我好奇道。
“那我可不知道,精神病人的世界谁能了解啊。”夏容似乎只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乐子。
那天晚上我在夏容家吃的晚饭,夏妈妈问东问西,我也只顾左右而言他。总的来说在她家我感觉很不自在,吃了饭我就提议切蛋糕,然后借口有事要回去。夏容能够看出我的不耐烦,脸上有些不高兴。我顾不得那么多,从她家出来了。夏容没有下楼送我。
路边的灯光很暗,冷风将落叶吹起来在地上打滚,道不尽的萧条与落寞。跟我擦肩而过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喊道:“唉~~”我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他大概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身体佝偻着像是不太舒服。
“常老师。”我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终于想起来了。他是我高中时候的物理老师。
“嗯。”常老师笑了笑,眼角的地方挤出了皱纹。
“常老师这是去哪儿?”
“我回家去,就在前面不远,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用了。”我看着常老师这副模样,估计还没有结婚。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学生们就经常议论他,说他是个大龄男青年,纷纷猜测他不结婚的理由。“常老师,你结婚了吗?”
“没有。”常老师皱了一下眉,“我讨厌结婚。你真的不上去坐坐?”
“啊——去玩一下也可以。”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我觉得在婚姻问题上我们之间或许有共同语言。
常老师的家住在四楼,楼道很黑,往上走的时候我几次都踩空了,心里升起一阵奇怪的恐惧。常老师进了屋将灯拉亮。因为是那种老式的灯泡,所以屋里面依然很暗。我靠着沙发坐下,常老师拿出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
“天气太冷了,陪老师喝一点,暖暖身子。”
“好,不过我酒量不好。”我没有拒绝。
“很多年没见面,现在你都长胖了。我也老了。”常老师感慨道。
“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笑着问道。
“研究。”常老师突然变得神秘起来。“我发现了一些重力学上的问题,你要不要听一听?”
“啊,算了吧,我的物理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估计是听不懂。”
常老师看上去有一点失望,独自喝了一口闷酒。
“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呢?常老师。”我问他。
“不想。结婚无非就是吵架、忍让,迁就,然后再吵架。如此循环,太无聊了。”常老师像是看透了一般。“你找女朋友了吗?”
“没有。”我不自觉地撒谎道。
后来我喝醉了,很多话都记不得了。我甚至连怎么回的家都忘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看到自己的衣服沾满了灰尘,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曾经摔过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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