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记事起,我就一直生活在一个圈子里。老爸老妈,姑姑阿姨,舅舅叔叔,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邻居。
两大家族既是邻居又是亲家。
后来我上幼儿园,也是大院里面的退休教师开的,后来上学前班,是小区前面的私立小学。我小时候的天空只有巴掌大,我的朋友都是我亲戚家的小孩。
直到六岁那年上小学,父母为我选了一个离家很远但是口碑很好的重点小学,从这时候起我才真正地离开了我居住的大院和我那巴掌大的天。我终于接触到外面了,我有点儿小小的激动。
在上学的第一天,我很兴奋地穿上妈妈给我准备的新衣服新运动鞋,然后背上空空的但是很漂亮的米老鼠书包。像所有准小学生一样,对未来充满着无限遐想,虽然这遐想里包含了一点点恐惧的情绪,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我踏上小学生这个身份的步伐。我从小就很懂事的,遇事从来不哭不闹。
即便是对于小孩子来讲最最恐怖的上医院打针,我也可以微笑着面对。
由于对任何事情都太过镇定,没有了统领孩子的幼稚与胆怯,反倒让父母觉得我不太正常。“这孩子怎么不会哭啊?”于是他们带着我去了好多的医院,作检查测智力,结果显示的是你们家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了,就是性格内向。可能是朋友比较少,接触的事情太狭隘所致。
鉴于医生权威的诊断,父母决定把我送到很远的地方读小学。那里有很棒的老师,特别活泼特别优秀的学生,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能开发孩子的动手能力和智力。“小鱼你喜欢吗?我希望你要多交新朋友。”妈妈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她也许在想如果我再沉默下去,估计我连说话的能力都要减退了。
我依旧微微地一笑,跟从前一样,不会流露出一丁点儿多余的情绪。
话说我上小学的第一天,爸爸妈妈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大且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们两个请了假,专程陪我入学。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我还是第一次跟爸爸妈妈一起上学去。
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矮小的我不得不抱住爸爸的大腿才能保持平衡。人们的脸都因为身体的拥挤而变得有点扭曲。公交车走走停停的,让我的胃实在是难受得不得了。
“不行妈妈,我要吐了。”
老妈看到我苍白的小脸后,就跟司机商量,要我站在相对比较宽松的地方,空气流通了就好了。司机把我安排在驾驶座位的旁边,我很矮小,占的空间也不大。
我就这样站在前面带点幸灾乐祸的心情去看这堆拥挤的人群,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身穿一个长长的黑色袍子,袍子长得已经拖在地上了,但更奇怪的是,尽管车里很拥挤但没人踩到他的袍子。这人的脸色很白,头发也很服帖地贴在脸上。他高高瘦瘦地杵在那里,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似的,浑身散发着一种很抑郁的气质。
我就那么盯着他,我知道他也发现我盯着他了,于是他慢慢地走过来。
我又注意到这人走路好像没有用脚,用的是什么呢?六岁的我虽然平时很内向但是已经有了好奇心,我低头打量这人脚的位置,看见的却只是空空如也。
“你能看见我?”他苍白纤弱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感觉有点儿疼。我皱了下眉头,觉得这人真没礼貌。
我照样盯着他,不说一句话。他好像对我有点儿没有办法,只好用我的方法来对付我:他死死地盯着我,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我想我跟他还是不一样的吧,我不做任何表情是因为我懒得做,他没有任何表情是因为他的脸很僵硬。
公交车这时候突然开始报站:“今天是2015年8月30日,前方是×××车站,请下车的朋友提前做好准备。”
车停下,上来一对母子。这个时候的车已经非常拥挤了,他们俩挤车挤得非常困难。
“妈妈,还有多久到学校?”我没理会面前的黑衣人,大声地跟妈妈说话。“还有两站,宝贝,再坚持一下。”妈妈慈祥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我要走到学校去,现在就下车。”说完,我就从公交车的前门跳了出去。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衣人,他依旧僵硬地盯着我。
爸妈看到我下车,也踉跄地跟下来,“小鱼怎么了?是不是晕车想吐?”爸爸关切地说。
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只想让那对母子上车,看他们挤车太辛苦了。可我是一个不太习惯表现出自己善心的人。
“妈妈,今天几号?”
“8月30号啊。”
“那是哪一年呢?”
“是1997年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迈开大步往前走,记得在车里分明说是2015年呢。真奇怪。
1997年,六岁的我,顺利地进了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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