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少爷李白树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女人。他游学整整四年,回来的时候竟然讨上了一个老婆,这让李老太非常高兴,见儿子的心反而不如见儿媳妇的心迫切。这也难怪,李家是富贾一方的大户,却只有大少爷这棵独苗,开枝散叶想来早已是李家顶天的大事了。
女人名叫杨水灵,人如其名长得清如水。李老太非常喜欢这个儿媳妇,但她脸上并不显山露水,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人,她晓得当有的矜持和威严。她要观察观察这个女人究竟适合不适合做她家的儿媳。
杨水灵是个聪慧的女人,每日里除了给李老太请安,便安分守己地陪着李白树看书写字。渐渐地,过了些时日,李老太对于这个儿媳妇是越来越满意,她想是时候安享晚年了。几天后,她将杨水灵叫了过来,婆媳俩坐在椅子上,一问一答地叙起了话。
“水灵呀,来了这些日子,可住得习惯?”
“习惯。”
“习惯就好,家在北方吧?”
“北平城。”
“北平城好呀!以前皇上住的地方,贵气。不过看你不像北方人,倒是长得像我们南方的女人,水儿一样。”李老太抿嘴笑,又叹口气,“想白树也给你说了,我们李家是大户人家,可我膝下就白树这一个儿子,早盼着他成亲生子,可这小子倔得像驴,说是大丈夫学有所成,才能置家,拦也拦不住地就走了。不过,现在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水灵呀,这些日子我也看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后,这个家就全指望你了,只要你和白树和和美美的,我到了地府也放心了。”她说着拉过杨水灵的手,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塞到杨水灵手中,“这是咱家所有房门的钥匙。”接着,又捏了颗莲子放到杨水灵手中,意味深长地说,“明白我的意思?”
杨水灵娇羞地点点头。
李老太掩嘴乐起来,“明天让容妈带你转转,家里的大大小小她都清楚。”
杨水灵扭脸望了望一旁的容妈,那是个老女人,穿戴利落,面无表情,嘴上涂着猩红的颜色。她冲着她笑了笑,容妈却依旧面无表情,像具干尸一般。
翌日,杨水灵早早就起来了,她给李老太请完安,便随着容妈在宅子里转起来。李家的确很大,整个宅子是一套十的布局,若是没人领着,外人恐怕早就转了向了。容妈带着杨水灵转了半天,她们去了库房、花房、家丁和丫头们住的地方,转回来的时候,杨水灵突然叫住了容妈。
“容妈,我们好像还没去西北角那套院子。”
容妈望着西北角,许久,才挤出一句话:“那个院子太脏了,没什么看的。”
“我不怕脏,容妈,你带我去看看。”杨水灵边说边向西北走去。
容妈突然一把拉住杨水灵,冷冷地说:“那地方,少奶奶最好还是不要去。老太太已经在等您吃中饭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她说完,松开手,兀自走开了。
杨水灵愣在原地,她抖了一下,不知是容妈的话还是容妈冰凉的手刺激了她。她仰脖向远处眺望,远远地,只能看见那灰黑的院墙和一棵张牙舞爪的枯树,树上落着几只乌鸦,一动不动地,如同串在树枝上的一颗颗人头,突然,乌鸦们叫了起来,像人头蓦然张嘴呼喊一般。她感到一丝凉气从领口钻了进来,便匆匆离开了。
夜里,李白树和杨水灵躺在床上,两人都睡不着。窗外明月当空,透进明亮亮的白光,两人闲聊起来。
“今天在宅子里转了转?”李白树问。
“嗯,宅子老大了,转得我都找不着北了。”
“没关系,过些日子你就熟了。”李白树停顿了一下,“对了,这宅子你哪儿都能去,就是西北的那套院别去。”
“怎么你也这么说?今天容妈还拦着我不让去。莫非,那院子里还藏着什么宝贝,怕我知道了不成?”
“说不让你去,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听话便是了。”
“总要有个原因吧。”
“告诉你,怕你害怕。”
杨水灵不语,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白树的脸,那张被月光照得白惨惨的脸。她在等着答案。过了一会儿,李白树从牙缝里轻轻挤出几个字:“那院子闹鬼。”他刚说完话,天上突然飘来一朵乌云,将月亮遮蔽得严严实实,屋内瞬时漆黑,李白树的脸也隐匿在黑暗之中了。杨水灵有些怕,她叫李白树,却无人回答,她更怕了,伸手去抱李白树,可是摸到的却是一团空气,这时,乌云飘过,月亮又露了出来,她惊讶地发现李白树不见了,她头皮立刻炸了开来,翻身坐起,一点点向床边挪去,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她“哇”的一声窜到了地上,却见李白树正蜷在床边,捂着嘴在乐。她吁了口气,气恼地上了床。
李白树也向床上爬去,边爬边笑,“说了你会怕的。”静默了半晌,他拍了拍杨水灵,“我是假的,那院子里的可是真的。”
杨水灵又望向李白树,李白树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之中,她一把抱住了李白树。窗外,乌云又遮蔽了月亮,这一次,久久没有散去。
1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