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梦,睡眠和死亡在感知上是没有区别的吧?
可是,你怎么知道人死了以后不会做梦呢?
嘁!你又没死过!
1.
谁说我没有死过?我记得,我好像死过,而且不止一次。至于为什么死,是怎么死的等等细节,却忘记了。甚至,死了后是否活了过来,也忘记了。
反正每个人都认为我还活着,于是我只好假装活着。
我每天失眠,很难入睡,但我从来不数羊。
我数我的男人,从第一个开始,按照顺序一个一个数下去,数着数着就睡着了。那些男人们,每一个我都全身心地爱过,我和他们相识、相互吸引、然后约会,最后带他回家或跟他回家,然后……等待他销声匿迹。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一个准备考研的学生,或许不是,但他是那么告诉我的。那时我读大一,QQ刚刚风靡。我们通过QQ认识,然后互通电话,然后一见钟情,最后跟他回家。那晚我在他的怀里入睡,但醒来时却发现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且从此杳无音讯。
我的第二个男人是个酒吧的服务生,或许他是第三个,我一直记不清楚他和那个中学老师到底谁在先谁在后,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和我的第一个男人一样,都在第二天销声匿迹。事实上,我后来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如此,这令我怀疑自己在入睡后会蜕变成一个魔鬼,把每个和我睡在一起的男人生吃活吞,就像恐怖电影里那样。
因此我恐惧睡眠,只有数男人,才能让我勉强入睡。我一个一个地数,当漏掉某个的时候,我会从第一个开始重新数,就像我每天在回家的路上数电线杆一样,数错的时候我会返回去再数一遍,我数学一直不好,这导致我每天都要在下班的路上浪费很多时间。
可是,事实上,我的男人并不多,总共不超过8个,但我每次都数不完,每次数到第四个或第五个时,就觉得中间似乎漏掉了某个,然后无法遏制地从第一个数起,试图去寻找那漏掉的某男。所以,严格来说,我并不是在数我的男人时睡着的,而是在寻找某个男人时入睡的。
2.
我在一家健身俱乐部教一些歪瓜咧枣的女人做瑜伽,在柔美的音乐声里吸气、呼气。我经常让她们闭着眼睛,然后观察她们的身体,窥视她们的幸福,她们每个人都有很多对自己好、爱自己的人,我很诧异她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们难道不会不安吗?在她们睁着眼睛的时候,我会从四面八方的镜子里数她们,一个,两个,三个……数错了就再数一遍。
这么多年来,数数似乎是我生活里唯一有意义的事情,我无法遏制地去数我所看到的所有东西,即便如此,我依旧经常数错。
上个礼拜的某天,有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瑜伽房的镜子里,手里捧着一束蓝紫色的花,星星点点,煞是好看。当我转身去看时,那男人已经不见了,鲜花无辜地躺在地上,有个学员嗲声嗲气地尖叫:“天呐,太浪漫了!是勿忘我!”
当时我心里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痛了我的大脑,于是扔下学员们,抱起那束鲜花追到大厅,却不见那男人的身影。一枚卡片从花束里掉落:
“相传中世纪的欧洲有一位英俊的骑士热恋着一位美丽的少女。 有一天,他们共骑了一匹马,沿着海岸崎岖的山道游玩。 忽然少女看见悬崖上开着一朵无名小花,喜欢至及。 骑士为了博得恋人的欢心,欣然下马去攀登悬崖,却不幸失足,坠入大海, 但手中仍紧握那花。 在即将淹死的那一刻,骑士喊道:勿忘我!。”
当时,我捧着那束蓝紫色的小花,竟站在俱乐部的大厅里如痴如醉地数了起来,数每一朵花,数每一朵花上的每一片花瓣,数到出神入化、浑然忘我,数得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直到刘旻闻讯赶来。
刘旻是我某个女性朋友的未婚夫的同学的朋友,具体怎么结识的,早已忘记,也懒得去想。他是心理系的在读博士生,当得知我患有强迫性计数心理疾病,却又以死抵触去看心理医生后,就把我当成了课题来研究。
他关心我的一切,饮食起居,兴趣爱好,身体健康的变化和情绪的波动……
我讨厌别人对我好,但刘旻例外,因为他关心我,就像关心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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