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海滨大酒店的大堂里空荡而宁静–早起的客人已到海边去了,而喜欢彻夜欢乐的游客此时都还在沉沉的睡眠中。洪于从电梯里出来,穿着制服的门僮拎着他的小皮箱跟在他后面。
总服务台前站着惟一一位刚到酒店的客人,从背影看是一个年轻女子,长发齐腰,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连衣裙。她的脚下放着一个带滑轮的枣红色旅行箱。
洪于走到台前办理离店手续,这时他看见了她的侧面,一种雕塑般的美使他震惊–从鼻梁到嘴唇到线条优美的光滑的脖颈,无不透着一种高贵的冷艳。在他失神之际,离店手续已经办完,台内的收银小姐对他职业性地鞠了一躬,同时柔声说道:“谢谢你惠顾本酒店,祝你旅途愉快!”
他走出酒店,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这是酒店经理特意为他安排的,只有尊贵的客人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门僮替他拉开了锃亮的车门。“到机场。”他靠在柔软的后座上,对制服笔挺的司机吩咐道。
这辆劳斯莱斯轻快地驶上了海滨大道。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这位尊贵的中年客人–他穿着一件品牌高贵的铁灰色衬衣,胡子刮得很干净,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个人的身影老是挥之不去。洪于从车窗玻璃望出去,那个人的身影便映在所有向后移动的景物上–沙滩、大海、椰子树、一闪而过的海滨别墅,她的背影、她的侧影便像太阳的阴影一样从这些景物上掠过,并保持着和汽车同样的速度。
他闭上眼睛,那袭黑色的连衣裙便出现在脑际,它是一种黑亮的丝织品,柔滑、细腻、有着雨丝向下一般的坠性,这就隐隐地显露出她身体的起伏。这中间有一条紫罗兰色的腰带,也是丝织的,似乎还有着从衣柜里带出来的檀香味。这丝带不经意地系在腰上,简直就是音乐进行中的一种变奏–洪于早年拉过小提琴,当流泻的音乐主题突然跳到另一根弦上发出变奏时,他所有的神经末梢都会通过手指而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迷醉。
这可能吗?仅仅是酒店大堂里的一督,那神秘女子的影子便遮住了他从任何角度观望世界的视线。他将看不见海、看不见树、看不见司机的后腿勺和迎着挡风玻璃流来的海滨大道。这种魔障只在他16岁那年发生过,而今他已年届50,命运在他的“知天命”之年让他再次遭遇这不可思议的迷局。
然而,这一切却发生在他度完假期离开酒店的瞬间。他现在正在向机场高速前进,两小时后,他将升上万米高空,飞回他的内地。当然,他以后还可能来这里,来这座海滨酒店,他会在酒店大堂里徜佯吗?或者,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惆怅地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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