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些人真是乌合之众,没半点倒斗摸金的模样,与那些胡同串子组成的西单纵队差不多,暗道里吉凶未卜,哪能停就停?”但看他们确实是体力透支过度了,也只好让大伙在此稍作喘息。
我问shirley杨,九死惊陵甲已经撕开了棺材山底部的棂星殿,料来周围也都是这种情况,这座深埋地底的棺材山还能存在多久?
shirley杨,“我估计不出。惊陵铜甲随时都可能绞碎山体,到时必然玉石俱焚,这场毁灭性的灾难,也许下一秒钟就会发生,也许还要拖上一两个时,但留给咱们的时间一定是不会太多了。”
孙九爷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根本不关心如何逃出棺材山,忽然开口问我们,“你们有没有看清楚,从地仙尸体里钻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当时在墓室中发生地裂,封师古被惊陵甲吸尽了血髓脑浆,但在地底火光熄灭之前,众人亲眼看见从封师古口中钻出一个黑影,似乎满身都是霉变的尸毛,具体的样子却没有看清。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东西不惧水火,在吸血刮髓的九死惊陵甲铜刺穿身的情况下,依然可以行动,除了大罗金仙,谁能在刀山火海中毫发无损?难不成是封师古的真元出窍,当真化为仙人了?
幺妹儿和孙九爷对此深信不疑,我和胖子虽然不相信,但连个可以服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只有shirley杨没有表态。
我们这五个人里,就属shirley杨和孙九爷学问最高,可偏偏这两个人一个是有神论者,另一个满脑子家传的迷信思想,事到如今,我只好由着shirley杨和孙九爷尽量客观地分析地仙村里的情况,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孙九爷叹了口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凡事没有绝对。封师古的尸体遇火不焚,被那么多铜刺钉住后依然能动,金木水火土一类的物理生克现象,在它身上已经完全失去作用了,这明什么?这只能明它是超出了五行之属的尸仙。”
shirley杨却有着不同的见解,“世界上肯定是有神存在,哪怕只是存在于精神信仰中,至于尸仙是否存在……我想所谓尸仙,可能只是古代人对某些超自然现象的描述,明代虽然距今只有几百年,但当时世间仍然盛行烧丹炼药,以求长生不死,或许观山太保在棺材山发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可以让人死后不腐不僵,被现代人称为尸仙。举个例子来,就好比古代人眼中的狗吃月亮,被现代人称为月食,然而不分古今,当时的人们都自认为掌握了这一文现象的奥秘,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其实即使是以当代科学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对宇宙和世界深入的探索也是非常渺的。”
孙九爷听罢点头,“尸仙的存在,也许正如杨姐所言,是类似于古代人眼中狗吃月亮的神秘现象,但咱们至今也不了解真相,更有可能永远也解不开古尸成仙的谜团了。而且由于封师古的所作所为,这些东西如今确实出现在了棺材山里,倘若尸仙逃出这地底世界,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也不好。总之咱们还得想办法,赶在山崩地裂之前,把它彻底除掉。”
胖子插口,“既然那老地主头子已经修炼的水火不侵了,咱还能有什么招?总不能一人一口把他嚼碎吃了吧?依胖爷所见,这活不是咱们不想干,而是实在干不了,不如随便卷点明器,趁着腿脚还能动唤,撒开丫子跑返出去才是正路。”
孙九爷冷哼一声,“王胖子你还在做梦?九死惊陵甲的厉害你又不是没瞧见,我先前反复过了,只要这座棺材山一完,咱们连具囫囵尸首都留不下,竟然还指望逃命?不如听我一句劝,饶一生,活得有没有价值,不在于他生命的长短,而是取决于他这一生做过什么……”
不等孙九爷完,胖子就恼了起来,骂道,“放你封家老祖宗的狗臭屁,那老地主头子烧都烧不化,你有种自己下去跟他拿板砖捕单练,别他妈拽着大伙给你垫背。反正胖爷是死活也得逃出去,咱是光荣的无产阶级,死也不能死在棺材山给地主当陪葬品。”
幺妹儿看胖子和孙九爷快要掐起来,赶紧劝阻,但她哪劝得住这两位,shirley杨见状赶紧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刚才正在考虑如何克服眼下面临的种种困境,经她提醒,立即回过神来对众人,“又都歇过劲来了是不是?都别练嘴皮子了,先听我,我看棺材山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咱们事先的预想,盘古脉中的地形比迷宫还复杂,到目前为止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地仙村,至于想除掉古墓中的尸仙,更是有心无力。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歩,这条暗道里,多半藏着封师古不可告饶秘密,大伙先在这喘口气,然后再沿着这条暗道走下去,看看能否找到脱身之策。”
我终于将众人服,这种处境别无他策,谁也想不出什么高招,可以目前我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也只有这条暗道,是最后一条行动路线,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要先押上五条人命才能知道结果。
原地发愁干着急于事无补,俗话的好,“要吃辣子栽辣秧,想吃鲤鱼走长江”,要想逃出生,也许只有挖掘出棺材山所埋藏的真正秘密。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九死惊陵甲紧紧箍住山体,塌方和地震不断发生,我们稍微歇了几分钟,就不得不匆匆起身,继续沿着地仙的暗道往最深处探寻。
这段暗道的地形并不规则,有的地方开阔,有的地方狭窄,就在这地下暗道中,仿佛真有一股无影无形的恐怖力量紧紧包围在众人身边,也许那是一种冥冥之中传来的巨大震慑力,使得进来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呼吸粗重起来,不得不对古饶遗迹产生一种畏惧心理。
暗道后面的凹墙里都是些古老的青铜神像,看形貌便知是极古之物,但连孙九爷都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朝代和文化背景的,只见那些搞大的铜人面貌更加狰狞,个个穷发凸眼,青面獠牙,低着头对暗道中怒目而视,好似修罗恶鬼现出原形,铜人手中都抱着镔铁兵器,身上的服饰也十分奇特,像是一种造型古老的皮铠。
铜人脚下还踩踏着一些铜兽,大多是熊罴一类的猛兽,那些巨熊全部挣扎嘶号堪堪废命,或是肢体残断,或是颤栗拜伏,无论是人是兽,神态皆是栩栩如生,甚至能让人感到,这是亲眼目睹怒目金刚屠杀巨熊时那血流成河的一幕,铜人铜兽身体上都铸着残缺不全的粗重锁链和铜环,像是某禁锢囚徒的刑具。
我远远的用工兵铲敲了敲那些铜人,声音沉闷浑厚,不像是藏着空心的机括陷阱,这才稍微放心,众人顺这地上铺设着铁链的暗道,又向前摸索着走出了十几歩,发现地上又横卧着一具尸体。这具死尸十分奇怪,看起来生前应该是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脸上披头散发,身着的衣衫破烂不堪,几近半裸,裸露的胸膛上一条条肋骨都突显出来。
因为棺材山是条藏风纳水的灵脉,所以地仙村的死者皆是面容如生,全部死者的皮肉容貌都还保存完好,绝不会形成干尸。而暗道中的这具尸体,不仅被锁在粗重的铁链上,而且干瘪枯瘦,犹如恶鬼一般,手脚皆被镣铐锁住,不出我先前所料,应该是个被关押在密道里的囚徒。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部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记录片,片子里有几个镜头是被德国纳粹关押在集中营里的犹太人,都是瘦的皮包骨头,可以那情形十足得触目惊心,甚至让人难以想象人类可以因为长期缺乏营养食物而瘦成那副模样,看到眼前这具囚犯的尸体,就让我想起了战争记录片里的那一幕。
不过为什么地仙封师古,竟会用如此沉重的刑具,来锁住这样一个枯瘦的老者?这个关押在地仙村里的囚徒会是什么人?
胖子一向是见怪不怪,看了两眼便道,“这种事,连没看过福尔摩斯的人都能分析出来,肯定是反对封师古的人,结果都遭了那老地主头子的黑手,锁在这暗无日的地底活活饿死了。”
shirley杨和孙教授都不像,看那囚犯的尸身上,衣服的样子非常古怪,不像是明代百姓的穿着,也不像地仙村里观山太保的诡异装束,被如此秘密地关在地道里,绝不会是普通人,但是关于囚徒尸体的身份,根本无从判断。
众人满腹狐疑往前走了几步,赫然是间宽阔的洞室,石室中的铁索镣铐更多,铁链上还拷着上百具狼藉的死尸,老少妇孺都有,全部是骨瘦如柴,而且有不少尸首断肢缺足,死状凄惨难言。室内更有几尊青铜巨兽森严陈列,大部分的尸骸,都被牢牢锁在其中一尊高大古老的铜龟周围。
尸体旁散落着无数人指粗细的死鱼,形如梭箭,早都已成了鱼干,只见那无数鱼都长得十分奇特,身子圆圆滚滚,周身鱼鳞都像是刀片,而且全都是一动不动的死鱼。幺妹儿是本地山里人,她知道,在清溪镇的一条河流中,生长着一种名为“弹涂”的鱼,形如鳅而多鳞,长寸许,山里人曾用其制作暗器,弹涂鱼晾干后浸蛇毒,鱼干一见油腥,便会立刻膨胀崩射,鳞片如刀,能够见血封喉。
把滩涂鱼的鱼干,装进吹箭用的竹筒,用的时候竹管前端抹猪油,鼓气一吹,弹出鱼,能够击射数十步之外的敌人,只是弹涂虽利,却不易捕捉。可能密室中的死人,当年都是被人用弹涂屠杀。
我如坠五里云雾,棺材山地仙村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既不像用活人殉葬的墓室,又不像普通关押囚犯的地牢,但这间密室已经是暗道的尽头,只有来路一个出口,前面再也无路可校
其余几个人也都觉茫然失措,眼下只能推测出一点,这些被关押在地仙村古墓的囚徒,不会是普通的奴隶和罪犯。shirley杨眼明心细,她很快发现在所有死者的身体上,都有一个酷似乌羊的纹身。尸骸中有一位苍髯老者,看那头发胡须和服色,身份显得与众不同,我上前一翻,果然在尸体的衣襟内发现了一些字迹。
孙九爷奇道,“还是与乌羊王的传有关?这是不是明,这些囚徒不是地仙村的人,他们也许都是巫楚时代的遗民,为什么会被封师古抓来关在簇?”着话,他便迫不及待的跻身过来,观看那些写在残破衣襟上的字迹。
我点了支蜡烛照亮,众人定睛细辨那片字迹,确实符合孙九爷的猜测,原来这些密室中的尸骸,原本都是棺材峡中一支古老的遗族,世世代代守护着棺材山的秘密。封师古建造地仙村古墓时,在棺材山遇到了这些巫者的后裔,曾杀了他们许多人,后来得知这批人掌握着巫邪时代的占星演卦之术,便将他们秘密关押,日以继夜的施以酷刑折磨,逼着他们为地仙演卦推象。
由于深藏地底的棺材山,是巫邪时期的祭死之地,埋了无数装有死者尸器的棺材,年深日久,阴气沉积之下,竟在腐尸残骨里生出尸丹。凡是死后藏了尸丹一同下葬之人,即使入棺时腐烂僵化,埋在土中百年之后,也会渐渐变得和活人一样,于是巫者就从土中掘出古尸,以显灵异之能。
但是后来发现,那些死而不化的尸体一旦出土,就会引发大规模的瘟疫,因其死亡的人畜不计其数,当时巫风也从此衰落。所以在乌羊王死后,棺材山便被视为禁地,平时在当地人口中,连相关一个字都不敢轻易提及。
封师古在盗发乌羊王古墓之时,发现早已没了脑袋的乌羊王竟然鲜活如生,便动了邪念,知道山里有条盘古神脉,就打算借此度练成仙。他认为此前发生的事情,那是由于古人不明究竟,不能善用,反遭其害,于是穷尽所能修造地仙村古墓。
但是封师古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为求万无一失,便强逼着那些巫者的后裔为其推演象数。封氏祖先是在棺材峡盗掘悬棺发迹,盗出了许多载有星相异术的龙骨,也从中得了一些推算占验的本事,可都是后所学,许多奥秘之处不得传授,毕竟不如乌羊王遗民掌握的精妙广博。
古代占星观象,不一定是直接仰望星辰,更准确的办法是借助铜器龟甲占卜,因为古人认为龟壳纹路就是星征兆的直接反应,现代科学虽然发达,但对人类精神领域的探索,反而不如古代饶理解来的直观,对于许多古老的语言和启示的精准难以理解,其实那正是占星演卦的玄妙所在。
地仙封师古从陕西盗掘了几件西周古铜器,都是推演占星的铜兽,暗中藏在地仙村古墓的密室中,并将这些囚徒关在里面。开始那些巫者还不肯触犯祖宗留下的禁忌,但后来吃不消严刑拷打,加上封师古不断杀人相逼,只好为其推算。
得出的启是,九死惊陵甲会逐渐吞噬棺材山,而在有盗墓者进入古墓倒斗的时候,地仙的棺椁会遭刀山火海诸劫。自古以来,传凡是成仙者必须要经历若干劫数,随后成了尸仙的封师古,将在地仙村毁灭之时,带着全部殉葬者,跟随那些盗墓者一同逃出棺材山,然后这世上便会是尸山血海,在兆星法中称此为“破山出杀”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