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仙毒蛊第六章 阳山〔2〕

    那人咳嗽了好一会儿,一抬头,满脸黑灰,鼻孔不断地张合着。

    我看他情绪有些激动,刚想安慰两句,没想到他倒拖着哭腔,用一口极熟悉的京片子喊道:“胡爷,快跑,快跑,村子里闹鬼了。

    他就着一把眼泪朝自己脸上这么一抹,我当即跳了起来:我**,大金牙!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身后轰隆一声,一座草屋居然凭空爆炸,卷起骇饶热浪。本就慌乱不堪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呼抢地的尖剑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甲醛味,心中大惊,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起大金牙顺着来时的路便逃起命来。

    大金牙身上的衣服早被残火烤得破烂不堪,我们两人虽是劫后重逢,可眼下要命的节骨眼儿,谁都没闲情停下来话。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到屁股后边的热浪渐渐退去,我们才稍微放慢了脚步。我甩下他汗滋滋的脏手,回头看山坳里的荒村,此刻已经被浓烟和烈火包围,看不真牵那些抢先我们一步逃出来的村民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胡爷,胡爷!阿松和四眼快步从山上跑了下来,秦四眼满头大汗,见我身上被熏得黑不溜丢的,一个箭步冲上来扯开了我的衣领。

    快脱,背上都灼出洞了,等血凝上去,比剥皮都疼。

    经他这一提我才发觉背上一股刺痛,扭过头去瞅了半,只知道肩膀上破了一大片,衣服都烧烂了,刚才逃得太急,根本没发觉,现在一静下来,后背火烧火燎地疼。被四眼这一扯,直接撕了半块皮下来,四眼拿自己的外衣给我捂了几下,沾了满手血,疼得我眼角泛泪,差点问候他全家。

    脱了好,脱了好。阿松在一边帮腔,等到皮肉和衣服粘在一起再脱,那麻烦可大了。胡爷,你救火怎么救出一身伤,这位兄弟是?

    阿松没见过大金牙,我这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倒霉催的。完我就给了大金牙一脑袋刮子:“你子怎么回事儿,看店还能看出毛病来,老子现在给人撵得满大街跑,差点没进去。

    大金牙破荒地没给自己辩白,一脸孙子样,两行猫尿一撒,抱着我大声痛哭道:“老胡啊,我的亲哥哥,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你打死我算了,哎哟哟,我的亲哥哥哎……

    他那眼泪蹭在我伤口上,别提有多难受,我扭了好几下,愣是没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再看他这副熊样,也不忍心再什么。只得安慰他人没事就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秦四眼:“火势还在扩大,光靠我们几个也成不了事,还是先出去再吧。我一想也对,现在咱们几个身份敏感,万一待会再碰上救火的消防官兵上来问话,那有几条舌头都不清楚。

    大金牙貌似有许多话要对我,可他结巴了很久,似乎也不知道该从何起。看样子事情绝不简单,居然连他这么一张八哥嘴都被难住了。我你把思路理一下,慢慢别急,咱们现在下山,有车在下边等着呢。

    不想大金牙拼命摇头:“走不得,我有东西在村子里。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光着膀子教训他,命都快没了。你还有什么宝贝疙瘩好惦记的!

    不是宝贝,是证据。我是被陷害的,有人暗地里给一源斋下绊子。大金牙挥着拳头大叫,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竹竿子!

    我一听竹竿子三个字,脑袋一下子炸开了。秦四眼瞪起眼问他怎么回事儿。我早就觉得封店一事有异,却不料与竹竿子有关。看来非得听大金牙当场完不可,只是司机阿松并非我们店里的伙计,叫人家平白无故跟我们几个在荒山野地里耗着,实在太不仗义了。于是我便叫他先行下山,去车上等,顺便给我们把风。

    不妥,你们几个对这儿地形不熟悉,万一在大山里走失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这里又不通车,消防队想进来,起码得花三四个钟头,我还是留下来与你们几个一道比较妥当。

    我见阿松态度诚恳,也就应了。四眼追问大金牙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金牙索性盘地而坐,吐着唾沫星子给我们痛诉起革命家史。

    大金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把肠子都哭青了。原来古玩节那一日,他的确高价收了新疆佬带来的东西。那是一块儿开瓢古玉,但凡玉器,只要是古土出产,必有水银沁入,行家往往通过水银的老嫩分辨玉器年代。若是三代以上的旧玉,内部必然有水银结块,干涩老滞,参差错落;若唐宋时期的旧玉,水银虽入其肤,却未老,稍加热气就会自行流出;至于秦汉时期入土的古玉,水银则明晃活泼,成片而结。这些特征都是仿不来的成品,大金牙精通蠢,一眼就看出新疆人手上这块玉,是块百年难见的上等货色。他给的价不低,盘算着古玉的行情最近一路上涨,这东西盘在手里,不出两年收成就能翻上数十倍。这样一想,他出的价,不高反低,占足了便宜。

    坏就坏在事后,大金牙哭丧着脸,对我道,古玩节过后没几,有三个中年人上门看货,瞧装束打扮,十足的暴发户。我先递了几样花哨玩意儿上去,没想到居然藏了一个懂行的伙子跟在他们身后。那个年轻人个子奇高,身形消瘦,话间不露半点神色,把大金牙那点坑拐人心的伎俩都点破了。我一看,再不拿点东西出来镇住场面,回头哪有脸面在夫子庙里做买卖。心一狠,就把前几日收的新疆古玉给祭了出来。到此处,大金牙抽了抽鼻子,拿袖口一抹,死爹葬娘地继续道,你们猜怎么着,领头的大胖子眼前一亮,刷地从怀里掏出一副手铐,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几个彪形大汉一下子就扑了上来……

    打劫?

    公安……大金牙捶胸道,他们那是两年前,故宫博物院失窃的文物。热心市民报案,在我店里看见了。胡爷,你听听,这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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