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了可能你也不会相信,我想杀了我的妹妹一江一百合。
当然,我并不是那种天一性一凶残的人。我要杀了一江一百合是因为她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不幸。
七岁那年一江一百合得了一种怪病,她总是莫名其妙地身一体发一痒。开始的时候爸一妈一都没在意,只觉得可能是她平时不太讲究个人卫生的缘故。我记得那段时间一江一百合特别喜欢跟随男生薛斌他们一起到后山玩耍,整天弄得身上脏兮兮的。薛斌跟我们家住在同一个院里,比我还大上三岁。他是个孩子王,整天带着一群小孩到后山上玩一些幼稚的游戏。因为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安静,所以并没有参与他们其中。
有一天我被一江一百合在一一床一一上翻来覆去的动作吵醒了。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恐怖的景象。一江一百合弯着身一子不停地哆嗦着,面目狰狞。她的双手用力地在脖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抓动,猩红的血痕随即浮现出来,像是爬满了众多长长的蚯蚓。紧接着我才注意到一江一百合身一体上更多的部位,她的手臂、腹部、腿上、甚至是脸上都被自己抓出无数的血痕。有的地方因为用力过猛皮肤被抓得裂开了,细长的血迹粘在被子上,触目惊心。
一江一百合转过头来,惊恐地望着我。我的心脏好像被她的目光握住,身一子跟着一紧,然后我才大声地尖一叫起来。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声尖一叫预示着一场噩梦的来临。
起初爸一妈一以为一江一百合是得了什么皮肤病,带她到人民医院的皮肤科去检查。老医生询问了半天,一江一百合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不停地说这里痒那里痒。她当着老医生的面在身上一胡一乱地抓着,看上去非常痛苦。老医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全身毫无征兆的痒痛病历,他随便开了一些杀菌的皮肤药,让大人将皮肤药泡在水里给一江一百合洗澡。
一妈一一妈一在浴一室里一边给一江一百合洗澡一边数落她不讲卫生。我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听到一江一百合持续地发出痛苦的呻一吟声。我知道一妈一一妈一一定一搓一得很用力,而且一江一百合身上本来就有抓烂的伤口,杀菌药水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爸爸怕我被一江一百合传染,重新买了张小一一床一一给我睡,后来干脆收拾出自己的书房来给我当卧室。
一妈一一妈一连续一周的清洗治疗并没有让一江一百合皮肤上的痒意得到缓解。她依然无时无刻不在抓一弄着自己的身一体。双手从脖子上抓到脸上,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小腿上挠动。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人感觉她需要长出更多的手来才够用。
为了不让一江一百合抓伤自己的皮肤,一妈一一妈一将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光滑。但是这样一来,一江一百合的挠痒就变得事倍功半了。她经常焦躁不安地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像是在乞求着什么。有时候一江一百合实在受不了就会跑到我的面前,颤一抖着说,姐姐,你帮我抓抓痒吧!
我那个时候只有八岁,还没有很讨厌一江一百合。
就在我伸出手来要帮一江一百合忙的时候一妈一一妈一抓住了我的手。她说,你不能给她抓,否则你的指甲里就会沾满细菌,你也会得上这种奇怪的病。一妈一一妈一的话吓住了我,虽然我当时并不能够理解细菌是什么意思,但是当我想象着自己也被抓得遍体鳞伤的样子时心里一阵恶寒。我是后来才从爸爸口中得知一妈一一妈一原来是个有洁癖的人,生下我和一江一百合之后一妈一一妈一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但是每次看到我们衣服脏兮兮的时候,她依然会忍不住投来厌恶的眼神。
为了不传染一江一百合的病,我总是尽量离她远远的。可是一江一百合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她稍微感觉舒适的时候她就想跑过来找我玩。一妈一一妈一每次都会阻止她,有时候还会严厉地训斥。
老医生对一江一百合进行复检之后认为自己水平有限,向爸一妈一建议带一江一百合到更加专业一点的医院去治疗。
没想到这一治就是几年的时光。
爸爸先是到学校为一江一百合申请休学一年,然后自己又向单位请了假。他带着一江一百合奔波于全国各家大型医院。有的是听亲朋好友推荐的,有的是从电视或者报纸上看到的广告,大部分医院在检查之后都会建议让一江一百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但这期间一江一百合的病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哪怕是让她停下来几天不抓痒。后来有医生提议给她注射镇定剂看看,但是一江一百合在半睡半醒之中依然会不停地抓一弄自己的身一体。她的皮肤从发病之后就没有完全好过,初次看到一江一百合的人心里都会隐隐地发一毛一。他们不愿意靠近她,连护一士都有些害怕一江一百合。
这一年为了给一江一百合看病不但花完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亲戚朋友一屁一股的债。爸爸的单位提出了最后警告,如果他再不上班就要下岗。无奈之下爸爸不得不中止对一江一百合的集中治疗。爸爸重新开始上班,一江一百合也回到了学校上课。
二
我真正开始讨厌起一江一百合来是因为一条漂亮的格子裙。我的同桌白依依是个趾高气扬的家伙,她跟着爷爷一奶一一奶一一起生活,而父母在香港工作。那天她穿了一条漂亮的格子裙,所有的同学都围着她看,连老师也投来了赞赏的目光。她骄傲地说,这条裙子是我爸爸出差的时候从美国买回来的。我虽然很嫉妒白依依,但我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我有一次在商场里看过一条同样的格子裙,我还特地留意了上面的标价。
回到家后我对一妈一一妈一说我要买一条那样的格子裙。一妈一一妈一面有难色地看着我说,我们家没钱了,所有的钱都给一江一百合看病花掉了。我知道一妈一一妈一并不是在找借口,因为在这之前家里已经显现出了经济危机的征兆。最开始消失的是我暑假的钢琴培训,然后是漂亮的衣服,紧接着一妈一一妈一连零食也很少给我买了。除此之外,一妈一一妈一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她经常对着窗外发呆,像是灵魂被人一抽一走了一般。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江一百合,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爸爸重新上班之后还是会经常留意各种各样的治疗资讯。一旦发现新的方法,爸爸就会在家里给一江一百合去尝试治疗。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是飘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据爸爸说那是一个同事特地找来的偏方。和往常一样,这种药并没有让一江一百合的病好起来,她依然每天将自己抓得浑身是伤。那天一妈一一妈一看着一江一百合皱着眉头喝最后一服中药,喝到一半的时候一江一百合突然觉得背部有点痒,她空出一只手来去抓痒,碗中的黑色中药撒了一地。一妈一一妈一再也控制不住,朝一江一百合吼道:“有那么痒吗?再抓我就砍掉你的手。
一江一百合吓了一大跳,停止了抓痒,眼泪却汹涌而出。
一妈一一妈一颤一抖着身一子,也跟着哭了出来。
各种各样的治疗一直断断续续的,家里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像是不停地在揭弄来不及完全愈合的伤疤。
相比在家中受到的特别关照,一江一百合的学校生活真是有点惨不忍睹。
她的怪病在休学的那一年已经传得全校皆知,复学之后没有小孩再愿意和一江一百合玩,想必是在家中的时候父母有特别一一交一一代过。本校的学生给一江一百合起了一个外号,叫做“痒人。他们总是故作神秘地给同伴介绍怪人一江一百合。他们说她不停地抓痒,那些白色的细碎的死皮被抓得飞到空气中,千万不要靠近她,否则那些死皮会贴伏到你的身上,然后你也会得上这种怪病,终日抓个不停,像是中了邪一般。
新学年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一江一百合找不到愿意跟自己同桌的人,后来老师不得不让她一个人单独坐一排。即使这样,前后排的小孩都会尽量拉开与一江一百合的距离。一江一百合一个人占了教室里很大的空间,格外显眼。
还有就是上午的课间一操一,大家都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站在离一江一百合很远的地方。一江一百合一边抓一弄着皮肤一边做课间一操一,那个样子经常会引来同学嘲弄的目光。后来班主任特许她不参加课间一操一,一江一百合显得很不乐意,因为她彻底被孤立了。
紧接着一江一百合就把目光转向了我。她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边抓着脖子边喊,“姐,姐……
我懒得答理她,总是匆匆忙忙地走过去叫她离开。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能够清晰地看到抓破和红肿的痕迹,像是即将腐烂一般。班上的同学有时候会别过头去捂住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怪味似的。
我的朋友们慢慢跟我拉开了距离,因为我是一江一百合的姐姐,她们怕我身上沾了一江一百合的细菌。这件事情让我很苦恼,也使我更加讨厌起一江一百合来。
没想到一江一百合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感受,她经常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我不再答理她,任凭她叫姐姐也不回头,像是看见陌生人一样。在实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恶狠狠地警告了她。我说你再在别人面前叫我姐姐,我就杀了你。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只是吓唬吓唬她,没有真的那么想。
一江一百合果然被吓住了,她没有再叫我姐姐,好像突然就失了声。
那个时候我很开心自己摆脱了一江一百合这个累赘。
一江一百合就这样孤孤单单地上学,直到初二那年爸爸把她带离学校。他不愿意再让一江一百合到学校被人歧视,想让她留在家里安心养病。
三
男生薛斌考上了这座城市的一所大学,他随着父母重新回来定居了。其实我并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小时他太野太脏了,我并不太喜欢跟他一块玩。加之一江一百合的生病几乎吸引了我们全家人的注意力。
薛叔叔跟爸爸的关系还算不错,回来后两家人重新建立了联系,来往频繁。薛斌已经出落成优雅的少年,完全不是他小时候带领着小孩喊打喊杀全身脏乱的模样了。下半年我要读高三,可是学一习一成绩并不怎么好。爸爸提议让薛斌来给我做家教,薛叔叔也是满口答应。
说实话,我对现在的薛斌印象很不错。
他每个礼拜都来给我补一习一两三次,我们渐渐熟络了起来。后来他约我周末的时候去游乐场玩,心照不宣地成了男一女朋友的关系。当然,我们谈恋一爱一是地下活动,没有让大人们知道。
一江一百合自从被爸爸带回家之后就变得更加孤僻起来了,她经常是一个人窝在卧室里不出来,有时候吃饭也是爸爸端进去。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我并不常见她。薛斌来家里的次数比较多,却也只见过一江一百合两次。第一次一江一百合不知道客厅里有外人,披头散发就出来了。她脸上和脖子上乌紫的伤痕格外明显,像是一毛一毛一虫之类的东西贴在上面,看得人心里发冷。薛斌的反应比较大,他似乎已经不记得一江一百合曾经是他率领的娃娃兵中的一员了。等一江一百合重新回屋去,薛斌连忙问我,“她是你妹妹?
“对啊。我懒得解释太多,只随便说了一句。“她病了,你当她不存在就行了。
“哦。薛斌皱了皱眉头。鬼大爷小说
“没事,不会传染的。我以为薛斌害怕了,连忙打消他的顾虑。“医生说是一精一神方面的疾病,一江一百合的神经对痒意特别敏一感。
“啊~~~还有这样奇怪的病?薛斌饶有兴趣地问道。
“可不是,其实仔细想想我也能够明白呢。你集中一精一神到自己的皮肤上,是不是也会感觉到某一处或者几处地方有点痒,只是我们平时并没有把一精一力集中在这上面而已。我解释道。
“说起来我还真感觉头顶有点痒。薛斌笑着挠了挠头。“肩膀也是,哈哈,真神奇。
我点了点头,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我怀疑我们也跟一江一百合一样,全身都在痒,只是有些地方痒得太不明显了。痒本来就是一种轻微的痛嘛。一江一百合对这方面特别敏一感,所以把身一体抓成那个鬼样子。
“那真是不太妙啊,尤其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薛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父母的担忧,我讨厌这个话题,于是没有再接话,而是推过去一道一习一题转移了薛斌的注意力。
一江一百合也真是奇怪,薛斌再一次来给我补一习一的时候她特意拿着一本书坐到沙发上看。我虽然可以当她不存在,但薛斌显然不行。一江一百合偶尔会朝我们的方向瞄几眼,我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奇怪的敌意。我走到她身旁命令道:“你回卧室看书去。一江一百合一动也不动,冷冷地盯着薛斌。我讨厌她这么不懂礼貌,想伸手去拖她。薛斌连忙走过来劝阻:“算了算了,没事的。一江一百合双手不停地抓一弄着头顶和小腿,红绳一般粗细的鲜血从皮肤下渗出来,像是整个人都要裂开一般。我后退一步,不想跟她争执,拉着薛斌到卧室去复一习一功课。
我记得爸一妈一曾经为了一江一百合的事吵过很多次架。一江一百合更加孤僻之后一妈一一妈一责怪爸爸不让一江一百合继续留在学校读书,而爸爸则说了一大堆自己的理由。紧接着两个人都唉声叹气起来,他们心里很明白一江一百合接下来的处境会有多凄惨。首先她的心理会更加的扭曲,痒病也得不到什么好转,然后她一天天在长大,没有男生会喜欢她,她不能结婚生子。而且这个病还会让她找不到工作,无法独立起来。现在还有爸一妈一照顾她,等爸一妈一老了,这个责任自然会落到我的身上。等我也老了,那怎么办呢?所有人都会嫌弃一江一百合,她的前途一片暗淡。这样想着爸一妈一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了一妈一一妈一藏在枕头底下的一封遗书,我至今仍无法忘记自己当时的恐惧和难受,就好像一妈一一妈一真的离我而去了。虽然后来只是虚惊一场,但是我能感觉到一妈一一妈一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她像是将自己用藤蔓绑在悬崖边,一时糊涂就很可能用剪刀将藤蔓剪断,摔得粉身碎骨。
我不能让一妈一一妈一这么做,我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想杀了一江一百合。这个想法就像是一江一百合身上的痒意一般在我的心里集结蔓延。我甚至不想去面对一江一百合,她会让我有一种杀人的冲动。那天一江一百合一陰一沉着往外走,我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上哪儿去?
“我去找我的朋友玩。一江一百合小声道。
“朋友?
“嗯,她叫阿美。一江一百合边说边走了出去。
我的心里一惊,一江一百合这个样子哪来的朋友呢?以前我也看到一江一百合出门去,但并没有关心过她。爸一妈一想着她能出去走走挺好的,所以也不干涉。可是今天我的好奇却让我得到了一个震惊的答案。
晚上薛斌带我去参加他大学同学的生日聚会。从KTV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薛斌喝了酒,走起路来飘飘然。我扶着他钻进一辆出租车,突然想起了早上一江一百合的话,趁机问道:“你认识阿美吗?
“谁?
“阿美,一江一百合说她有个朋友叫阿美。可是我不认识这样一个人。阿美是不是小时候跟你们一块玩的女孩?我解释道。
薛斌的身一子抖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我。
“你也不认识?我失落道。
“我认识。薛斌慢慢清醒了一些,说道,“她是个流一浪一的小女孩,我爸一妈一看她可怜收养了她当女儿,可是才过了半个月她就不辞而别了。
“那岂不是快十年了?
“嗯,差不多。
“你们都没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薛斌肯定道。
“那就奇怪了,一江一百合怎么会跟一个失踪的人做朋友呢?我的心里涌上一阵寒意。薛叔叔曾经领养过一个女孩,这件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可见我当时确实很少跟薛斌有一一交一一集。“你们家什么时候搬走的?我继续问道。
“也是那一年,阿美不辞而别后不久。薛斌吐了口气,看着我说道,“一江一百合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叹气道,“一江一百合估计神经出大问题了。
“呵呵,可能吧。那半个月阿美也喜欢跟我们一起玩,我好像记得一江一百合跟她很玩得来。现在一江一百合整天待在家里没有人玩,估计就又想起阿美来了。
我觉得薛斌分析得有道理,那种杀意突然涌了上来。我在薛斌的耳边悄声道,“我想杀了一江一百合。
薛斌瞪大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司机,又望向我,意思是要我别乱说话。我连忙闭上了嘴巴,心却止不住加速跳动起来。这个想法藏在我心里太久了,第一次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四
第二天一大早薛斌就打电话给我,他问我昨天晚上在KTV是不是和他学长顾博文说话了,还一一交一一换了电话号码。我没有否认,我说跟顾博文说话挺有意思的。薛斌的语气听上去很不高兴。
“你以后不要随便跟其他男生说话,打电话给你你也不要接。
“你一大早酒醒了发什么神经啊,管得也太多了吧。说完我气呼一呼地挂了电话,不给他训斥我的机会。
想起来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薛斌到学校找我看到我跟男生走得近一些也会说些难听的话,我一旦生气了他就解释说是太喜欢我的缘故。我觉得自己就快受不了他了。难道果真是一江一山易改本一性一难移吗?薛斌虽然长大了,但骨子里依然跟当孩子王时一样充满着控制欲。
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里怒火难抑。一江一百合这个时候走出她的卧室,她经过客厅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我没有心情搭理她,不停地对着电视机按遥控器。一江一百合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说:“你不要跟薛斌玩。
“要你管。我瞪了她一眼。
“不要跟他玩,他不是人。
“你在一胡一说什么啊,他再怎么样也不会跟你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看到一江一百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江一百合没有再说什么,边抓痒边走了出去。
我突然很好奇一江一百合到底去找谁了。反正周末在家也无聊,我快速穿上鞋偷偷地跟在一江一百合的后面。我们家住在靠城郊的地方,小区后面就是一座石头山。近几年城区扩建,四周到处在盖房子。但那座石头山因为太难清理而无人问津,依然保持着它的原样。小时候薛斌就经常带着小孩子们在山上玩耍。我跟着一江一百合往后山走,远远地保持距离不让她发现。石头山并不高,却像迷宫一般难走。一江一百合痛苦地抓着痒,颤一抖着身一子前行。她在一棵老槐树前停下了,我连忙躲起来观察。只见一江一百合扯开老槐树后面的一堆荆棘,一会儿的工夫整个人就消失了。我探了探头,才发现那后面是一个小山洞,隐藏得还真深。
一江一百合到山洞里去做什么?难道她说的朋友阿美就在那个山洞里吗?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我几乎可以断定一江一百合的神经出了问题。我不想陪她玩下去,匆匆忙忙地下了山。如果一江一百合真的神经了,那麻烦就更大了,家里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这样想着,我想杀一江一百合的心也更加急切了起来。
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薛斌站在门口,我没有跟他打招呼,直接拿钥匙开门。
“为什么要挂我电话?薛斌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讨厌你那个样子。我推开他,往屋里走。
“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你难道想让我对你不管不问吗?
“又是这一套,你根本就是不自信,心态扭曲。难道我跟其他男生说个话都不行?
“说话你可以找女生啊,男生都是坏人。
“也包括你吗?我突然想起了一江一百合的提醒。
“别这样。薛斌语气缓和下来,跟着我一起进了屋。“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是吗?我冷冷地看着他。“够了,你以后不要来给我补一习一了,我受不了你了。
薛斌愣在原地半晌没吭声,我不愿意原谅他。过了一会儿一江一百合回来了,她还是用仇视的目光瞪了薛斌几眼,我厌恶地吼道,“看什么看,回你屋去。一江一百合默默进了卧室关了门,薛斌走到我的身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想杀了一江一百合吗?我可以帮你。
我颤一抖了一下一身一子,转过头看着他。
“给我点时间想想,我能帮你杀了她。薛斌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深情地望着我道,“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一时不知所措,茫然地点了点头。鬼大爷鬼故事。
一妈一一妈一不知道听了哪个同事的怂恿,想把一江一百合送到一精一神病院去。爸爸听完坚决不同意,说一江一百合根本就不是一精一神病。两个人随即争吵了起来,爸爸不让步,话也越来越重。一妈一一妈一更加伤心了,不停地数落,大概的意思是跟着爸爸没有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这些话爸爸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一江一百合的病完全是他的责任。两个人谁也不服软,这是我见过的他们最严重的一次争吵。一连几天他们都没有说话,见面也把对方当成空气。这让原本就压抑的家庭生活更加举步维艰了,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薛斌打过几次电话过来跟我商量杀害一江一百合的计划,但是都被我否决了。我是想杀了一江一百合,但我们不能被警察发现,这是个关键问题。
后来仔细想想,我并没有因为薛斌的热心而提升对他的好感,最初那种欣喜的心情已经慢慢不存在了。而顾博文的出现却给了我新的感觉。他请我去看电一影、喝咖啡,还有参加他们社一一团一一的活动,跟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开心。相比于薛斌,顾博文的一温一文尔雅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和我小时候喜欢安静的状态很像。显然,我和顾博文现在的关系很暧一昧。脚踏两只船并不是我想看到的,我要找个机会跟薛斌说拜拜。
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气拨通了薛斌的电话。我还没来得及说分手,薛斌就迫不及待地给我说了他的新计划。这个计划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薛斌说自己想起了一个绝佳的藏一尸一点,很长时间内都不会被人发现。
“哪里?我问薛斌。
“后山有个石洞,比较窄小,洞一口被荆棘覆盖,很少人能找得到。薛斌解释道。
我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他说的山洞不就是一江一百合见阿美的地方吗?小时候他们一定都到那个山洞玩过,所以才会不谋而合。这样的话题下我并没有提及我和顾博文的事,薛斌对自己的计划很得意,口气也跟着狂妄了起来。他突然提起我们之前的争吵,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不要和其他男生来往哦,否则说不定我也会想杀了你。
他的这句话让我听了很不舒服,像是被别人一逼一着吃了一只死苍蝇。我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薛斌了。
杀掉一江一百合的计划明确之后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疯狂地抓一弄着身上的皮肤,可是皮肤上的痒意却越来越甚,像是每个一毛一孔里都伸出来一个小触角在皮肤上挠动。我大声地求救,然后很多陌生的手伸了过来,他们粗一鲁地用自己带着尖指甲的手帮我抓痒。我就像是一条案板上的鱼,锋利的菜刀一下又一下地逆向刮过去,鱼鳞一片片脱落,鲜血直流。我从惊恐中醒来,越在意有没有地方发一痒,痒意就越是袭来,久久都不能平息。
五
爸一妈一冷战了一个礼拜,最后爸爸熬不住了,主动向一妈一一妈一求和。他提议带一妈一一妈一去外地旅游一趟。这么多年来,家里的气氛太压抑了,连喘口大气都觉得不自在。在我看来,一妈一一妈一确实需要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了,否则那封遗书很有可能会派上用场。
他们很快敲定了日期,出门到外地度长假。而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我要在这段时间里杀了一江一百合。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我决定提前到那个石洞里查看一番。走到后山,凭着记忆我很快找到了那个地方。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我钻进了石洞。由于洞一口不大,洞中的光线很昏暗,再往里走就更加看不到什么了。我拿出手机,借着微弱的蓝光前行。我想起一江一百合经常莫名其妙地来这里待上一个小时就有点全身发冷。在这样的黑暗中一江一百合都做了些什么呢?
突然我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手也被硌得生疼。我蹲下一身一子把手机放低一些,然后我看到了一些白色的东西贴在墙壁上。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具白森森的一尸一骨。我吓得一屁一股坐在地上,全身止不住地颤一抖。但是我的眼睛却好像被磁石吸引住了一般离不开那些一尸一骨。根据一尸一骨的大小来看,那是属于一个小孩的。白色的头颅因为贴在湿润的墙壁上而长了半边青苔。我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却感觉腿有些发一痒,低头一看,几只黑色的蚂蚁爬到了我的脚上。我匆忙地将它们拍落,惊恐地跑出石洞。
回到家之后我发现自己全身都冒出了冷汗,那一幕幕怪异的场景盘恒在脑海中,像是躁动的蜈蚣,不停地爬动着,我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都开始发一痒了。
如果一江一百合是对的,难道那具一尸一骨就是阿美的?当年她没有不辞而别,而是死了?那一江一百合岂不是在和一具一尸一骨做朋友,想到这我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用力地拍她卧室的门,大声地喊:“一江一百合,一江一百合,你给我出来。
卧室里并没有人给我回应,我更加害怕起来。用力一拧锁推开门,一江一百合并没有在卧室里。我的第一反应是一江一百合逃跑了,她已经发现我想杀了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的计划可就全部被打乱了。这个念头让我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
薛斌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我不想接,任凭手机不停地唱着歌。我对薛斌的讨厌像是蒸馒头一般发酵着,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好像看到了他身一体里隐藏的一个魔鬼,只要我违背他的意愿就很可能被他缠得脱不了身。我觉得他跟一江一百合没有区别,都会给我的生活带来灾难。
尽管杀一江一百合的策略是薛斌提供给我的,但我却不愿与他同谋,他的出现会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薛斌打了十几次没人接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我索一性一将手机关掉。然后我又听到了家里的座机在响,我没有接,座机转到了留言,紧接着我听到了薛斌的声音。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现在可是杀了一江一百合的好机会,你不能错过了。如果你听到这些话赶紧联系我,我帮你杀了一江一百合。
我颓一靡一地坐在茶几旁,听着这样的留言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薛斌又打进来电话,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留言。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将电话拿了起来,我说:“薛斌,你别打过来了,一江一百合离家出走了,我用不着杀她了。
“那我们也可以聊聊天啊。薛斌马上转移了话题。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们分手吧!
“你果然说出了这句话,我就知道你喜欢上了别人,你背叛了我。薛斌冷冷道。
“别说了,我们分手了,你别再打电话来了。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将电话线也拔掉了。
屋子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爸一妈一不在家,一江一百合也离开了家,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天色暗下来之后我突然有点恐惧起来,我想给爸爸打个电话,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我不想告诉他一江一百合离家出走了,更不想告诉他我想杀了一江一百合。他们自己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我不能给他们添乱。我将房门关好,躲进了卧室里。石洞里看到的场景再一次涌一入脑海,我浑身哆嗦着不知道要怎么停下来。那天晚上我直到凌晨才睡着,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一江一百合并没有回家来,我突然有点想见到她了。在厨房里随便煮了包方便面吃,想看书却完全静不下心来。我推开一江一百合的卧室门,竟然想侥幸地看到一江一百合。想起来上一次我进这个卧室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江一百合虽然身一体时时刻刻地发一痒,但是她卧室里的东西却摆放得很整齐。我翻看着一江一百合的书桌,企图找到有关她去处的消息。后来我在一抽一屉里找到了一个日记本,上面有一江一百合最近写的一篇日记。
×年×月×日晴
——今天我见到了一个人,我认出他是薛斌,很多往事突然涌回了脑海。是的,是他杀了阿美。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不愿意跟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分享自己的父母。他将阿美绑进石洞里。他往阿美的身上倒了白糖水,石洞里有无数的黑蚂蚁。那些黑蚂蚁爬上阿美的身一体,爬上阿美的脸庞,它们在阿美的身上啃啊啃,像是可口的美味。阿美被蚂蚁包裹成黑压压的一一一团一一,像是烧焦了的木桩。我想帮阿美解一开她身上的绳子,可是绳子绑得太紧了,我不会解。无数的黑蚂蚁顺着我的手爬上我的身一体,我尖一叫着跳动着想甩掉它们,可是它们越聚越多,我的身一体好痒好痒。我跑出了石洞,我没有救出我的朋友阿美,我对不起她。
——现在薛斌成了姐姐的男朋友,我要怎么办?姐姐肯定不会相信我讲的故事。
——薛斌不是人。
……
看到这儿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联想起薛斌对我说过的关于阿美的事,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薛叔叔肯定也知道薛斌做过的事情,所以他们当时离开了这座城市。而阿美是个流一浪一的小女孩,她的消失没有人会在意。一江一百合当时肯定是吓傻了,所以才得了这种怪病。而现在一江一百合记起了一切,但她却找不到诉说的对象。
六
天黑了下来,我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一声又一声,敲在我的心坎里,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打开灯,透过门眼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他是薛斌。我倚在门后,不敢出声。
“我知道你在家,你快把门打开。薛斌喊道。
我不答应,也尽量不发出声音。
“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撞了。薛斌威胁道。
“你要干什么?我不想见你。我明白躲避不是办法。
“我来帮你啊,你不是要杀一江一百合吗?
“我不需要帮忙。我的心没有节奏地乱跳着,薛斌是个杀人犯,他就站在这里。而我背叛了他,他一定是想杀了我。
“你到底怎么了,只要你离开顾博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了?
“我不喜欢你,你是个杀人犯,你杀了阿美。我脱口而出。
“你都知道了?薛斌冷笑了起来,“我今天来就是要杀了你的,我要剖开你的身一体,往里面灌上一麻袋蚂蚁,那些蚂蚁会从里往外把你整个人吃掉。
薛斌的形容让我感觉全身发一痒,我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本来还想讲礼貌的,现在没办法了,其实我之前已经拿你的钥匙复制了一把。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当即跳到了嗓子眼,正要去堵门,只听到咔嚓一声,薛斌拉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脸上露出让人心里发一毛一的笑容。我一步步往后退,他手中的匕首在灯光下散发着杀气。
“是你一逼一我的,我讨厌跟别人分享东西。
我看着薛斌一步步走近,脑海里突然闪过他刚才说过的话。他要杀了我,然后在我的身一体里放满蚂蚁。黑色的,密密麻麻的,挥舞着触角,将身一体紧紧包围。
“不要,不要……我惊恐道。“一江一百合,救我。
薛斌突然回过头去,他看到一江一百合从屋外冲了进来。还没等他阻止,一江一百合已经到了他的面前。薛斌来不及多想,将匕首插一进了一江一百合的腹部。一江一百合略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神秘地笑了笑。她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把小刀,她朝薛斌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地往下插。薛斌也急了,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一江一百合。
鲜血就这样流得地板上到处都是,然后两个人齐齐倒了下去。
“姐姐,姐姐……
我听到一江一百合在喊我,这个声音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它似乎带着我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一江一百合还在读书,没有人愿意跟她玩。她到我教室门口喊我,想找个伴。我很讨厌她,我警告她不要叫我姐姐。可是现在她就要死了,一切好像都才刚刚过去。我颤一抖着走到一江一百合的身边。
“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一江一百合的眼神依然那么纯真。
“嗯。我的心里突然很难受。
“姐姐,你不用怕他了,他被我杀死了。
“可是,你也会死啊!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在昨天,我还急切地想杀了她。可是现在,她真的要死了。她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我死了,你们就都会开心了。一江一百合声音变得虚弱起来,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苍白。“姐姐,你是很一爱一我的对不对?
“嗯,我很一爱一你。我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我撒谎了,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一江一百合突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说,“姐姐,那你帮我抓痒好吗,我的头很痒,可是我的手现在一点劲都没有……
我把手放到一江一百合的头上,可是她却慢慢闭上了眼睛。曾经有很多次,她就是这样求我的,可是我拒绝了她。她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依然让那份不存在的情感坚韧地生长。她根本就没有离家出走,她就待在家的附近,随时想着要保护我。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叫她一江一百合。而现在,请允许我不知羞耻地说,一江一百合是我的妹妹,我是一江一百合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