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夜叉
受“莫拉克”台风影响,很多地方都是暴雨连连。何江和女友颜贝贝被堵在家里半月有余,两人的心情都是郁郁的,连玩游戏都没了精神。
这一天,颜贝贝起床做早点,一拉窗帘,阳光如鸽子一样扑棱棱地闯了进来。窗外丁香花带着扑鼻清香,开得正热闹。颜贝贝不禁连蹦带跳地拉起睡懒觉的何江: “懒虫,出大太阳了!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何江睡意正浓,嘟嚷着说: “你想去哪儿呢,我的大小姐?”
“鬼城!”颜贝贝似乎早有准备。
“鬼城?”何江打了个冷战,睡意一扫而光。
颜贝贝呵呵一笑,指着刚从报箱里取出来的晨报说: “这里。”
何江望向女友的手指,那是一个手持三叉法器的夜叉。夜叉青面獠牙,眼中射出一股凶煞的威严。旁边还有一行粗黑体的字:丰都“鬼城”——人间的阴膏地府,您灵魂归宿的地方!
本来只是一则别致的旅游广告,但何江看到却浑身发毛——就在刚才,他正做着一个梦,但突然被女友推醒,梦也被打断,而梦被打断的地方正是这个三叉法器。因为梦被打断,这个三叉法器仿佛在脑子里生了根,挥之不去。当他看到报纸上的广告的一刹那,噩梦更加清晰地回放了。天哪,他猛然想起,噩梦里那法器似乎正钉在黑影上,上面还沾满了鲜血!
何江打了个哆嗦: “不去了吧?这天还阴着半边呢!你看乌云压得多低,怕还有大暴雨呢!”
“哼,狡辩!咱们吃喝在车里,即使下雨了也淋不着!”颜贝贝撇了撇嘴,佯装生气。
“好了,我带你去还不行嘛,谁让您是大小姐呢?”何江苦笑了一下。
颜贝贝这才欢天喜地地做早点去了。
何江并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他觉得战胜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他也没有打退堂鼓,而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背着军用的那种草绿色行军包,开着他那辆彪悍的改装雪佛兰出发了。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女友是看了报纸心血来潮想到鬼城,还是早有“预谋”。
雪佛兰飙了百里之遥。太阳早没了影子,空中悬着的乌云大山一样压下来,接着紫色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幕。何江被那闪电惊呆了,三点的形状呈“叉”状,与梦中夜叉手中的带血的法器很是相像,他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开来。
暴雨说来就来,指甲盖大的雨点子将雪佛兰的车身砸得呻吟不断。何江开了gPS夜视系统,车灯在雨帘中挖开一个黄蒙蒙的隧道。
雪佛兰走走停停好几天。这天下午,gPS显示,丰都快到了。然而颜贝贝的兴奋劲早被这连天暴雨给淹没了,无精打采地托着腮,看着车窗外迷离的景色。
忽地,近处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一辆满载着钢筋的卡车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卡车的司机不顾滔天大雨,下车对着他们直挥拳头,高声叫着什么。
何江摇下车窗,司机的嘶叫声在雨中有些飘忽: “快回头啊,蠢货!前面出现泥石流了!”
何江忙将雪佛兰掉头,车子刚开出一段路程,身后一阵强劲的奔马声袭来了。他从后视镜上看到,刚才那辆大吨位的卡车被泥水冲刷得不见踪影。忽地,那个司机的影子在洪涛中浮现,他的胸腔上钉了三根钢筋!
啊!何江想起那个梦,那个三叉法器钉在某个黑影身上!
司机的死令他的旅程蒙上恐怖的阴影。
何江疯了似的踩油门换挡,发动机晌起一阵刺耳的轰鸣、与洪水赛跑着。何江的心蹦到了嗓子眼,眼看着洪水猛兽一样追了上来,颜贝贝忽而伸手一点前面: “啊,那里有个修车场——可是……”
“跳车!”何江一脚踹开车门,拉着颜贝贝下车。他们连滚带爬地到了修车厂,死死抱住一个大号的轮胎。
洪水带着毁天灭地的轰鸣,将那辆雪佛兰吞噬,接着是修车厂。
何江一只手握着女友的手,一只手拽着轮胎,两人在浪潮中剧烈地沉浮。身边漂过一头头泡得肿胀的牲畜,一具具头发蓬乱的尸体,那个胸腔上刺着三根钢筋的司机的尸体跟个鬼影似的总跟着他们,颜贝贝吓得不敢睁开眼睛。
也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天边渐渐有了亮光,一抹血色夕阳挣扎着浮现出水面。何江两人已经筋疲力尽,他们趴在轮胎上,任凭洪水将他们载向不知名的地方。
残阳下,一阵凄凉的号子声从远处传来。
何江布满血丝的眼中燃起了希望,哑着嗓子叫了起来。
号子声近了,一只竹筏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一个赤膊的老头身子弓得像米虾,把竹筏撑了过来。在老人的帮助下,何江把虚脱的颜贝贝推到竹筏上,然后也挣扎着爬上了竹筏。
老人给何江喝了几口黄酒,看一眼面色惨白的颜贝贝道: “你的女人吧?放心,她死不了,晾晒个半天就好了。唉,这场洪涝灾害,毁了多少村庄啊!多少庄稼地儿一眨眼就毁了!”
何江这才稍微放下了心,环视四周: “老人家,这里是哪儿?”
老人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待会带你去黑山,几个村子的人都困在那里。我刚捞了一头死猪,给村子当口粮,你们也凑合着在山上过夜吧。”
何江这才注意到,竹筏的一头晾着一只瘦得皮包骨的猪。
“放心,这猪肉还新鲜着呢!这头猪比狗还精。洪水一来就往高处跑,不吃不喝地挨了几个晚上,到底是死了。”
“这么说,洪水已经发了几天了?”何江拿手掌按一按脑门。
“可不,昨天这里还是一片好地界,今天又成汪洋了!还好政府派直升飞机调来了大量的方便面,不然我们几个村的老百姓都得活活饿死喽!”老人说着,眼中有了泪花在闪烁, “老婆子,你在水下别跟我赌气,等开山种地了,.老头子我给你烧几刀纸去。唉,都怪那个二愣子,得罪了鬼神了!”
何江闻言微惊: “老大爷,你说得罪了鬼神?”
“可不!咱们王家墩祖祖辈辈在那块土地生活了千百年了,都活得滋润着呢!那个张三愣偏偏不满足几块地,鼓捣着村民去黑山上开荒种地!这一挖,挖了个鬼不像鬼神不像神的东西出来,他看那东西黑乎乎的像是铜铁做的,就卖给了李庄的一个破烂王!”老人一双布满褐斑的手颤抖着点燃烟锅子,深深吸一口烟,眼中有了惊惶的神色。
“谁知,当天晚上,二愣子就口吐白沫死了。他女人说,夜里二愣子还推醒了她,神神叨叨地说梦见鬼了。就是那个挖出来的东西,那个鬼要杀他,说在地下躺得好好的,被人挖了出来,还当废铁卖了!”
可能是刚才烟吸得猛了,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何江连忙轻拍着老人的背,老人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不要紧。他又吸了一口烟,继续说下去: “起初谁在意呢?二愣子死就死了呗,那是他活该!哪个晓得,李庄的破烂王第二天一早也死了,是被毒蛇咬死的。身上那个疮口啊,死了半天还在流黑血呢!啧啧,可是吓破人胆!这些都不算邪门,邪门的是啊,那些去山上开垦的村民,三天两头就挖到那个东西。村子里隔三差五就死人,都说村子被鬼摸头了!这洪水怕是水鬼发的洪涝灾害,来报复我们啊!”
何江听在耳中,不禁心生强烈的好奇心,那个 “鬼不像鬼神不像神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真 的像大爷说的那样邪乎吗?他疑惑地问: “老大爷, 那东西你见过吗?到底什么样子?”
老大爷摆摆手: “嘿,年轻人,你可别咒我啊!见到那东西的人,都死了啊!”
何江叫道: “可是,现在你们不得不去开山啊?那东西——”
“唉,命啊!”老人摇头叹息,把烟锅子抽得吱吱响, “我们不得不开山种地啊,要活人啊!这些天村里的人一边开山一边重操了驱鬼的旧把式。年轻人,你到黑山有得看哕,我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也只看过六次驱鬼把式呢!啧啧!大城市里多少记者想到村子里拍摄都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你们运气好啊!”
竹筏在浑浊的水面漂浮着。日光早已消寂,上弦月不知什么时候升上了天幕,三两颗寒星闪着冷冰冰的光芒。水面不时漂过一具尸体,老人就会对着尸体念叨几句: “那是二丫她姥姥,好人啊!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自己啃树皮,硬是拉扯着几个孩子活了过来……那是村长的三叔公,喜欢开娘儿们的玩笑,可是个好的庄稼把式……”
何江看着那些尸体,听着耳边老人的嘀咕,不知怎么心中一阵荒凉。他守在颜贝贝身边,双手紧握着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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