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风雪夹裹些许冰雹猛烈地敲打着苏北大地,整整下了一天。傍晚,风停了,雪歇了,一钩残月悬挂空中,默默地注视着苍凉的原野,天地一色,任何细小的动静在这寂静的夜色中都显得尤为突兀。
80年代的苏北地区,地广人稀,这里的老百姓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做生意的人少之又少。
秦小元是我老家的一个汉子,血气方刚,脸大肩阔,身材魁梧。1983年时,他才37岁,靠卖咸鱼为生。这年冬季的一次遭遇,对于他来讲,永生难忘。
打开自己的土屋门,门外20多厘米的积雪倒进门内。他皱了皱眉,心里暗骂:这鬼天气,怎么跟夏天似的,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原计划今天把刚腌好的一百多斤咸鱼送到三十公里外的县城,没想到下起了雪,送上一趟咸鱼时,就定好了的,今天要务必送到。现在咸鱼价格上涨得厉害,那边急着要,可怎么办呀,他急得在屋里一团一一团一转,最后还是一跺脚,拉起早就装好的满满一独轮车咸鱼走出家门。
一脚踩下去,积雪几乎淹没了小腿。秦小元仗着身一体强壮,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村庄,两行深深的脚印混着深深的车辙蜿蜒地伸出村外。
田野中,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唯有靠路两边的参天白杨辨认方向。秦小元虽然到县城的路走了很多趟,今天还是很费力地去辨认路径。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已经是汗流浃背,秦小元把独轮车往地上一放,坐在上面准备休息一下。环顾四周,心头微微一颤,怎么这么巧,正好停在了那个让人心惊的废窑场旁的十几米远的路边上,一幕夜间行路人常看见的场景又跃入眼帘。
一群小孩儿在黑一洞一洞的废窑场入口处蹦蹦跳跳,个个白白胖胖,扎着两只小羊角辫,穿着鲜红的肚兜,血红的颜色在雪色的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这群小孩儿好像蚂蚁搬家,旁若无人地在窑洞里进进出出,井然有序,听不到任何说话声,也听不到脚踩雪地的吱吱嘎嘎的声响。
对于秦小元而言,这种情景他虽然在以前夜间行路时经常见到,但听老年人说过,这些小孩儿是挖河、挖窑场或是掘地时挖出来的棺材板,被人顺手乱扔。由于棺材板儿浸透了死人的血气和灵气,在一定的几率下,就会变化成鬼孩儿。碰到这事,千万不要正眼相看,也不要停留,应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慢慢地走过去,每次倒还相安无事。
今天无意间停在了这个鬼地方,又把鬼孩儿们个个尽收眼底,秦小元不觉得心头一沉,也顾不得劳累,拉起独轮车欲走。慌忙中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直直地趴在了雪地中,溅起一片飞雪,眼睛被雪眯得好一会儿才睁开,等稳住心神,秦小元忙拉起独轮车就走,却觉车子异常的沉重。微微的呼吸声从背后传来,转身一看,一妈一呀一声魂飞天外。独轮车上赫然出现了四个扎羊角辫的光腚小孩儿!两个侧坐在车把上,两个坐在独轮车厢上,白白的身一体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一陰一森森的寒气。秦小元定睛看时,小孩儿们的黑色瞳孔突然放大,填满了整个眼眶,发着幽幽的绿光,几乎同时,四个小孩冲着秦小元笑了,露出了两排尖利的牙齿,在胸前红肚兜的映衬下,诡异异常。
秦小元倒一抽一一口凉气,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一屁一股又坐在了雪窝中。几个小孩见状,个个乐得前仰后合,张开的小嘴中,俨然不见舌头。秦小元偷眼往窑洞方向望去,发现又有几个小孩好像被这里的情形所吸引,正飘似的往这边走来。
静下心来的秦小元本想拔腿就跑,但看着自己的一车咸鱼,真是万般不舍。情急中,恶向胆边生,他猛地站起来,几步上前。抓起一个坐在车把上的小孩,但觉触手一温一热,其硬无比,狠狠地往旁边一棵大杨树上掼去。只听“砰的一声,如木板敲击一般,被扔出去的小孩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物体,落下地来。
那三个小孩见状,立即止住了笑声,作鸟兽散,向窑洞方向跑去。几个跑过来的小孩儿也转过身去,一起消失在了黑一洞一洞的窑洞中,真是应了一句“鬼怕恶人的老话。
秦小元走上前去,拾起那个掉在地上的黑色物体,仔细一看,俨然是一个棺材板模样的东西,随手就扔在了独轮车上。不敢有丝毫停留,拉起独轮车,没命地向前跑去。
等走到县城时,天已大亮,收咸鱼的老头儿,正在自己院子里生火做饭,早已累得不成一人样的秦小元顺手从独轮车上把木板取下,扔进锅下的火堆中。但见锅下冒出一缕黑烟,木板上股股血状液体往外直冒,足足有一袋烟工夫,才没了踪影,把旁边的老头儿惊得目瞪口呆。
从那以后,秦小元走夜路时,再也没有见过鬼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