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幸存

活着,无人幸存。

断壁残垣巾,一堵墙上写着这几个血字,血迹早已干透,但还没变色,一群苍蝇正在那歪歪扭扭的笔划上飞舞。

四个人踩着夕的余晖走来,在那堵墙前站住。

“活着就是活着,何来‘无人幸存’呢?于得水这家伙又在装神弄鬼!刘兆婷喘着粗气,恨恨地说。

“这笔迹……可能不是他,或许这里还有别人。冯青凝视片刻,这样回答。

墙壁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那笑声甜美,调皮,还有些许令人莫名恐惧的东两。四个人的身体一僵,随后同时向墙壁后面冲了过去。

然而墙壁后没人,墙根下只有一颗不知什么动物的巨大颅骨,颅骨的额头上有一个洞,一看便知是槍击所致。

热的风在墙根下打着旋,沙尘扑打墙壁,沙沙作响。

“人呢?见鬼了!冯青第一个打破沉默。

“这个地方有点邪,该不会……刘瞳,看下GPS定位,这里是哪个自然村?张重羽回头问道。

“可算追上你们了……咦?‘无人幸存’?谁写的?什么意思?调研组的领队讲师钟井明气喘吁吁地站在墙壁前,一脸困惑。没人理睬他。

刘瞳放下沉重的背包,扶了扶厚重的镜片,取出GPS导航仪查看,然后抬起头,脸色难看地回答:“这里是新月六社的青河村。咱们偏离原定目的地新月三社的沟村19.3公里。这里不管去沟村还是返回上一宿营地,距离都在19公里左右。

“啊?这里就是那个鬼村啊?天马上就黑了,怎么办?刘兆婷惊慌失措。

“别怕,有我呢!晚上不能赶路,野外有狼。咱们到村子的另一头宿营。一直默不作声的张重羽回答。刘兆婷立即抱住他的胳膊,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五个人简单讨论后达成共识,立即离开那堵写有血字的墙壁。不过没走多远,最前面的冯青就停下了脚步。

“于得水怎么办?冯青回头问。

“管他呢!要不是追他,咱们能偏离目标这么远?刘兆婷一听到于得水的名字就咬牙切齿。

“刘兆婷,咱们可是一起出来的,六人勘测小队,现在失踪一人,回去可不好待。说不定毕业时学位证都拿不下来。钟老师,我说的没错吧?冯青皱着眉头问。

然而钟井明却转过头去。一边是副校长的儿子,一边是著名地产商的千金,都不是他这个小讲师能得罪的。

“这个村予就这么大,咱们已经转了一圈了,你找到于得水了吗?刘兆婷责问。

“于得水的野外勘测经验丰富,知道晚上的凶险,他一定还在这个村子里。冯青答非所问,眼睛却仍旧望向那堵墙壁。“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也许不过是风声而已。

五个人站在岔路口,夕以惊人的速度下降,渐起的大风裹着黄沙从地平线袭来。天空转瞬间昏黄暗淡。

刘兆婷惊骇地退后,撞到冯青身上,两个人罕见地没有爆发争吵,因为他们眼中有着相同的恐惧。刘兆婷向四处看去,最后一抹夕的映照下,那些残破的废墟和露出钢筋骨架的电线杆乱影错,风声回旋呜咽,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大地深处破土而出……刘兆婷本能地向四个男人中间靠,似乎这样就能多少获得安全感。

好了,赶紧到村子另一头扎营,天马上就要黑了。“钟井明说着迈步向前,他身后的四个人陆续跟上,在这荒漠中,即便白天都有种让人窒息的恐怖感,没有人愿意独自行动。

钟井明和刘瞳支好帐篷时,天完全黑了。刘兆婷和张重羽找到村子里唯一的水井,不过里面的沙子已积到井口。冯青找来一堆干燥的朽木,在避风处燃起篝火。五个人围坐一起,一边烤火一边嚼压缩饼干,轮流喝着最后一瓶矿泉水。

该死的于得水,要不是他发神经,抢了水就跑,咱们怎么会追到这里?这下好了,要渴到明天了。“刘兆婷嘴唇,再一次恨恨地说。

别说了,婷婷,我知道你和于得水从前的事,不过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他引咱们到这里,大概是有什么原因吧……啊!那、那个……“张重羽突然停住,脸色剧变,伸手指向刘兆婷的身后。

所有人都转身看去,发现刘兆婷身后的黑暗中有两点幽绿的光芒闪烁。

狼?“钟井明犹豫地推测。

出人意料的是,于得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只不过他狼狈异常,衣服碎成一条一条的,沾满血污。于得水步履蹒跚,面日狰狞,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刘兆婷放声尖叫,谁知于得水突然扑倒在地,激起的沙尘把他渐渐笼罩。

只犹豫了片刻,刘兆婷便跳起来扑过去,发泄般地踢打于得水,然后将于得水上下搜查了一遍。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于得水身上一瓶水也没有,他嘴唇干裂,像是很多天都没喝过水了。

这混蛋把水弄丢啦?“刘兆婷愤愤地猜测。

因为于得水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五个人只能等待,同

时猜想于得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得水的衣服上满是血污,一开始沾满了尘土,从外面看不真切。但一脱下外衣,顿时冒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让围观的几人禁不住一阵胆寒。钟井明检查了一下,发现于得水没有受伤,只是虚脱了,不过于得水的手里握着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整把刀上沾满黑褐色的血迹,他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旷野中的风越来越大,夜色也越来越深了。

钟井明让几个学生都回去休息,他独自一人守夜,同时看护仍旧昏迷不醒的于得水。除了眼前的篝火,四周一片漆黑,

火光跳动,钟井明似乎听到什么声响,他皱着眉头向黑暗中望去。旷野中风声呼啸,隐约还有沙石流动的沙沙声,那声音铺天盖地,似乎瞬间就能把这个无人的村庄淹没。这里的自然条件恶劣,附近整整三个县的近四十万民众都内迁完毕,方圆百里没有人烟,甚至连狼都已经绝迹,那么于得水是和什么东西搏斗,伤成这个样子的呢?

钟井明刚想到这里,夜色中就传来一声狼嚎。

有狼?“刘兆婷第一个从帐篷里钻出来,紧握工兵铲的手在微微颤抖。

其它几个人也陆续钻出来,大家目光都集中到坐在篝火前的钟井明身上。

应该是一只孤狼。不用担心,木头足够烧到天亮。大家都睡不着?那过来聊聊天吧!“钟井明提议。

五个人围坐在篝火前。

钟老师,你知道青河村发生过什么事吗?“刘兆婷问。

青河村啊……“钟井明看了刘兆婷一眼,跳动的火光下,这个女孩脸色绯红,有种说不清的妖艳。 钟老师?钟老师?“

刘兆婷的呼声使钟井明回过神,他轻咳一声,说了起来:二十年前青河村还不是这个样子,我见过当初的照片,村子在茂密的树林里,中间有一条小河,村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后来为了发展经济,树都砍光了……“钟井明说着说着便陷入了沉默,而其它人也都不再出声,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后来青河村的人开始放牧,没几年,草原也消失了,土壤开始沙化。那时我和导师还来过,调查河水断流问题。这里的闹鬼事件是从六年前开始的,有一晚刮大风,第二天人们发现村东头有七八幢房子都给沙子埋了。那时我和导师刚好在村子里,还是我把那些体从堆满沙子的屋里挖出来的。一共六人死亡,一人发疯。奇怪的是,六个死者都待在同一间屋子里,没人知道他们聚在那里干什么。那个疯子也在那间屋里,却奇迹般地生还了。但他一醒来就疯了,不停说有鬼,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钟井明说到这里就突然停住,意味深长地望向冯青,说:我们今天看到的那堵写着血字的墙,就是当年闹鬼房子的遗址,我就是从那里背出了六具体。后来我跟导师走了,没多久,就听说整个村子被连刮了三天三夜的沙暴掩埋,没人逃出来。一直到去年,青河村重现人间,却变得面目全非。真正恐怖的是,整个村子连一具完整的体也没找到,只发现一堆被啃过的骨头……各种各样的骨头。“

夜色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星光,只有无尽的风声在众人头顶咆哮。

钟井明早已停止讲述,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不自觉地向火堆靠近,似乎这样便能驱散内心的恐惧。

你是说,有幸存者……靠吃体而活下来?撑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刘兆婷颤声问道。

钟井明摇摇头,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幸存者存在,这里甚至没有生命的痕迹。但是,到过这里的勘测队都声称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就像咱们今天听到的笑声。而且,每个勘测队都有一个人发疯,试图杀死自己的队友。据幸存者说,那些疯子完全失去了判断力……“钟井明说到这里突然停下,眼睛却瞟向于得水的帐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于得水的帐篷,此刻,于得水仍旧昏迷不醒。

停了片刻,钟井明继续说:也许会有一个至亲至近的人,突然把刀刺向你的心脏。“

四个学生顿时收回目光,不安地相互注视,然后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在猜疑的碰撞中迅速生长,最终结出血腥的果实……

于得水在次日清晨六点左右恢复神智一一他是被颠簸醒的。

一行五人在天色蒙蒙亮时就离开了青河村,多一秒他们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他们制作了一个简陋的滑板,把于得水放在上面,在沙地上拖着走。

放开我!你们疯了?他就要追上来啦!“于得水大喊大叫。

谁要追上来了?“钟井明俯身望向于得水,大家也都围了过来。

于得水嘴唇颤抖,惊骇至极的眼睛圆睁着,不停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呼吸越来越急促:第七个人,第七个人就藏在我们中间……“

他疯了。“钟井明突然开口,语调冷酷。

把他绑在滑板上吧,不能让他伤到别人。“冯青点头。

就这么办吧!“刘兆婷跃跃欲试。

你们、你们疯了?“于得水的眼睛最终停留在张重羽的脸上,但张重羽却从背包里取出一捆绳子。

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按住于得水,把他捆在滑板上。

这样,至少不会死在他手里。“刘瞳舒了口气,不经意地说出大家心中所想。

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刘兆婷这么说时,悄悄退后一步。

不止刘兆婷,每个人都与身边的人拉开距离。于是荒漠中便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散开的五个人拖着一个人,向着太升起的方向走去,而那个被拖着的人则在不停地叫骂。

经过近一小时的跋涉,远方似乎出现了一个小房子。

但是他们的脸色渐渐变了,由充满希望变成惊诧,变成恐惧,最后变成绝望。最终,当他们走到目的地时,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堵残破的墙壁,墙根下只有一颗巨大的动物颅骨。冯青不死心,他绕到墙的另一面,墙壁上果然有那几个血字:活着,无人幸存。

他们清晨出发,走了近七个小时,最终又回到了青河村。

……逃不掉了,第七个人已经混进来了。“捆绑在滑板上的于得水望着湛蓝的天空,突然这样说道。

张重羽发现导航仪被人动过手脚,重新定位之后,发现他们一上午不过是围绕着青河村转圈。

你是说,我们曾经离上一宿营地只有几公里?“刘兆婷的声音里充满愤怒,咬牙切齿地说,有人想让我们大家都死在这里啊!或者……是有人想让我死在这里?“

虽然我一直怀疑你有被害妄想症,但这一次,我同意你的观点。先是水被抢走,然后导航仪被动了手脚,有人想让大家困在这个没有水源的村子里。这个人,肯定就在我们中间!“冯青的眼神飘移不定。

刘兆婷扑到于得水身边,对他又踢又打。

这时候,张重羽也不再劝她了。

刘兆婷和于得水是老乡,又是同学,因此大一时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因为于得水家穷,刘兆婷很快就抛弃他,选择了父亲是跨国集总裁的张重羽。于得水因此仇视他们两个,私下曾对别人说要杀了他们。刘兆婷很害怕,而张重羽一直没放在心上。

我抢水?我都两天没喝水啦!是你们把我丢在沙漠里自己走了,我一路追……还遇到一只狼,拼了命才追上你们。结果我看到有另一个我在你们中间!“于得水挺着脖子大喊。

五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你果然疯了。这话你自己能相信吗?“刘兆婷冷笑。

你才疯了!难道你们没听说过‘第七个人’的传说?钟老师,你告诉他们,当初是你告诉我那个传说的!我记得很清楚,是咱们出发的前一晚。“于得水望向钟井明,眼中充满期待。

出发的前一晚,我根本没和你在一起。“钟井明似乎不愿提及那一晚的事。

不可能!明明是你……“于得水还想继续说,却被刘兆婷打断。

我可以证明,钟老师那晚根本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刘兆婷脸色不变地说。

什么?那晚你和钟老师在一起?“张重羽难以置信地望向刘兆婷。

怎么?有意见吗?“刘兆婷不满地回视。

哈哈哈,你哥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水杨花的……“于得水大笑,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张重羽一脚踢回肚子里。

现在没时间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于得水没有说谎的话,那在咱们出发前,队伍里就已经有第七个人了。其实关于‘第七个人’的传说,我确实知道。不过还是先听于得水说说吧!“钟井明说着把张重羽拉开。

于得水吐了口血水,开始讲述。

于得水讲了另一个勘测队的故事。

据说那个小队也是六个人,同样是误入青河村。在度过漫长的一夜之后,他们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看不见摸不着,但人们又能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存在,甚至听到他的声音。他们很害怕,于是决定立即返回县城。一路上那第七个人不停鼓动他们自相残杀,最后终于有一个人经不住内心的恐惧,把刀刺向同伴的后背……这个人疯了,事后被关进了神康复中心,一直没有出来。

难道真有第七个人?“刘兆婷终于被恐惧压垮,不时向身后张望。

不要疑神疑鬼!只要内心坚定,就算有鬼也影响不了我们!“钟井明镇定地说。

你以为你们能逃出去?传说必须有人死了,别的人才能活着离开这里!“于得水的眼睛直盯着刘兆婷,冷笑,你死?张重羽死?还是别的人死?这是一个问题……“

还是你死好了!“刘兆婷突然扑过去,把工兵铲插进于得水的左肋。

于得水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他剧烈扭动,几乎挣脱身上的绳子。但随着鲜血的流淌,他渐渐失去了力量,只剩下急促的喘息。而这过程中,刘兆婷始终压在于得水身上,死死握住工兵铲,不停向下按,几乎穿透了于得水的身体。

钟井明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把刘兆婷拖开。五个人围在于得水四周,看着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涌出,漫过衣裳,渗进黄沙,最后消失不见。

你,你……“于得水瞪大眼睛,但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然后就咽气了。

你杀人了。“钟井明语气冰冷。

我在救大家啊!我们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刘兆婷望向其他人,但所有人都避开她的目光,沉默地后退,连张重羽也一样。

走吧,希望这次能走出沙漠。“钟井明说。

五个人很有默契,没再看地上的体,重新走进沙漠。但没走多久,他们就返回了青河村一一因为起风了,地平线上涌动着一条黑线一一是沙暴!

回到青河村人口,他们开始分析最佳避风点。

人呢?“冯青突然大叫。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原本停放体的地方只剩下染血的木板和散乱的绳子,于得水的体不见了。

难道,于得水没死?“刘兆婷惊恐万状。

绳子都是挣断的,人类怎么可能有这样大力量?不会是变成僵了吧?“冯青蹲在断的绳子前,脸色沉地说。

世上根本就没有鬼,肯定是人!而且就在我们中间!“钟井明驳斥道。

钟老师,您说有个人隐藏在咱们的队伍中?他把大家引向死亡的边缘,然后挑拨离间,让我们相互残杀?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他一定还有个同伙,在我们视野之外行事,制造恐怖氛围。而这个混在咱们中间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刘瞳扶了扶眼镜,目光掠过依次大家的脸。最后,他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这个人就是死去的于得水!因为从始至终,只有他的话无法得到证实!“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仔细回想一下,果然只有于得水的话根本无法证实,而且很多骇人的传说也都是他说的。

他还有一个同伙藏在我们周围?“张重羽若有所悟。

不止是那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还有另一个隐藏在我们中间的同伙!“刘瞳语出惊人。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此刻如同福尔摩斯附体,他目光人,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个隐藏极深的罪犯……

然而,刘瞳再也没机会说出他的猜测了。就在他要说出那个人是谁的时候,废墟中突然射出一支弩箭,准地刺进刘瞳的后背。

刘瞳跌倒,挣扎,很快就停止了搐。

箭上有毒!可能是腹蛇的毒液。“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钟井明检查完刘瞳的体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刘瞳的猜测恐怕是正确的,不然于得水在附近的同伙不会急着杀人灭口。也就是说,我们中间还有一个叛徒!“刘兆婷抱着工兵铲,警惕地望向三个男人。

我不想死,一定要找出这个人!“张重羽再也无法强装淡定。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就和于得水说的‘第七个人’的传说一样,相互残杀……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结,而非猜疑。“冯青说。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刘瞳临死前想指出的人,或许就是你!“刘兆婷再次露出疯狂的目光,把工兵铲指向冯青。

你就没有嫌疑了吗?于得水可是你亲手杀死的!“冯青解下背包,顺手摸出一把特种兵专用突击刀。

都闭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吵架?快把刘瞳的体搬走,然后找个避风的地方,不然所有人都会死!“钟井明一声大吼。

风声越来越大了,裹着沙子袭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远处地平线上的黑色风暴正以惊人的速度近,留给四个人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抬起体,又不断向四周张望,尽量防范突如其来的冷箭,一步三停地走向青河村的废墟中央。那里有一间相对完整的屋子,而且四周的断壁残垣可以阻挡一下风势,增加幸存的机会。

四个人钻进支好的防风帐篷时,沙暴已经来临。天地间漆黑一片,狂风似乎要将地面上的一切连根拔起。他们每人按住帐篷一角,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即便如此,帐篷里仍如同外面一样飞沙走石,根本睁不开眼,呼吸都异常困难。他们的耳朵只能听到沙石在空中碰撞的轰鸣,如同魔鬼的狞笑。

就在钟井明感觉沙暴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时,外面的风声突然减弱了。

沙暴过去啦!“钟井明吐掉嘴里的沙子,对其他三个人大喊。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刘兆婷喜极而泣。

帐篷外的风声停止后,四个人钻了出来,帐篷已被沙子掩埋过半。

刘瞳不见了。“张重羽突然说道。

四个人在屋子四周察看,没有找到刘瞳的体。

这是第二具失踪的体了……总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吃了吧?“刘兆婷自言自语。

不要说八道,这里离最近的村子不到二十公里,根本没有那么荒蛮!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大家表决一下,是留在这里等待救援?还是继续上路,我们自已回去?“钟井明问。

留下……“冯青说。

回去!“刘兆婷说。

两个同时开口,然后互相敌视地皱眉。

钟井明和张重羽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向冯青靠近,乘他不注意,一起扑过去把他按倒,捆了起来。

为什么绑我?“冯青拼命大叫。

你这么大声音,想给你的同伙报信?省省力气吧,我们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绝不敢出来救你。“刘兆婷冷笑。

你血口喷人!“冯青继续大叫。

那你解释一下,回去的话,用不了三四个小时就行,为什么你要选择留下?莫非是给你的同伙制造杀人的机会?“张重羽同样冷笑。

我们已经两天没喝水了,你以为我们还能用正常的速度再走三四个小时?你们都疯啦!“冯青绝望地吼叫。

喝了你的血,我们就能走出沙漠!“刘兆婷露出疯狂的笑容。

刘兆婷,怪不得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说你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冯青抻着脖子大喊。

还说你不是于得水的同伙?你连那个杂种都见过!你们都想我死,我偏偏要活给你们看!“刘兆婷猛冲上前,工兵铲再次插进一个活人的胸膛。

张重羽反应过来想拉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你又杀人了。“张重羽的脸色很冷。

重羽;他是坏人,我是在保护我们俩啊!“刘兆婷怀抱滴血的工兵铲,这样辩解。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就是于得水的同伙?我知道你大哥刘兆锋手下的人很多,我和张重羽都知道,你是不是连我们也要一起杀掉?“钟井明合上冯青的眼,回头问道。

你杀了你的两个同学,就算有什么谋,他们毕竟还没开始实施,你还真下得去手,一点都不犹豫……刘兆婷,你太冷酷。咱们分手吧!“张重羽叹了口气。

怎么?你要抛弃我?“刘兆婷声音颤抖。

是你的行为让我无法接受!我不能和一个杀人凶手恋。对不起,就算你杀人有正当理由,但杀人就是杀人,你的手已经不干净了。我要为我的家庭考虑,而且我不能确定你将来会不会因为什么原因,把我也杀了。“张重羽无情地说,并向后退。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刘兆婷突然蹿起来,挥舞着工兵铲,直奔张重羽的脖子。小心!“钟井明手疾眼快,从后面抱住张重羽的腰,使他无法闪躲。

张重羽挣扎不开,慌忙拔出冯青的突击刀向前刺去,刺进面前那柔软的躯体。与此同时,刘兆婷的工兵铲也砍进了他的脖子。张重羽试图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但是徒劳无功。他转身,难以置信地望向钟井明,而钟井明却面容平静地后退一步,避免被血溅到。

你……“张重羽倒地,叹息般地吐出最后一口气。

此时刘兆婷早已躺在地上,张重羽的那一刀刺进她的心脏,所以她死得极快,没有多少痛苦。

钟井明在帐篷旁坐下,掏出烟点上,颤抖的手终于平稳了。他从行李中翻出数码相机,走到刘兆婷身前,拍下体魄照片;正这时,一处断墙后响起鼓掌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出来。

彩!真是太彩了,我早说过你适合当杀手,你还不信。“那个男人笑着说。

刘兆锋?你来得倒快,行了,我不用拍照片了。你过来确认一下,你妹妹这回可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原计划只弄死刘兆婷,结果现在所有人都死了,我只要你三百万实在太亏了。不过,既然于得水也死了,那他的三百万酬劳也得归我……“边说边删除照片的钟井明突然停下,他困惑地低头望向胸口透出的弩箭,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刘兆锋拎着连发手弩,从钟井明身后走过来,微笑着拿过数码相机,继续删除照片。

白痴,我要等个几十年才能正式继承遗产,现在根本没有六百万。我活得比狗都惨,拿什么给你?再说如果你们都死了的话,那我不是一分钱都不用付了吗?所以你还是死了的好。“刘兆锋看了一眼还在搐的钟井明,冷笑。

刘兆锋掏出手绢,把数码相机上的指纹擦干净,放回行李箱中。然后到藏身处把另外两具体也拖过来,摆成互相搏斗的模样。最后他又把手弩上的指纹也擦干净,再把连发手弩塞到于得水的手里。

你们是一个小队,死后也是一个小队。祝你们在下面一路顺风。“刘兆锋说完,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血腥之地。但他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弩箭发射的声响。

刘兆锋面色一僵,他在背后摸到了弩箭的尾翼。

谁?“刘兆锋回身,看到的只有于得水那已经腐烂的脸,那张脸似乎露出讥笑。

毒素开始蔓延,刘兆锋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失控,栽倒在地。最后的时刻,他解脱般地笑了,自言自语:这应该是医学上的‘动’吧。“

动:有试验证明,人死之后,人体内的所有器官不会在同一时间内全部死亡,比如白细胞就还能存活36小时。所以,人死亡以后,有可能在某些特殊的条件下发生程度不同的肢体变化,这种现象被称为动“。

风沙渐起,日升日落。青河村再次被沙子掩埋,连同其它的一切。

西长大学社会系调研组由讲师钟井明领队,于8月19日进入沙化地区,展开为期十日的消失村庄与植被覆盖率“的课题研究。

领队:钟井明,组员:刘兆婷(女)、冯青、于得水、张重羽、刘瞳。

以上六人,全体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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