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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夏日,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玉望街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骄阳似火,只有街边几棵法国梧桐散在阳光里。

夏静把买好的材料放进冰箱,然后打开店门,挂上“开始营业的牌子,准备做生意。第一个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身着制服、手提安全帽的年轻警察,他有一双深邃的眸子,侧脸的线条很柔软,看起来温和近人,眉间却又带着凌人的锐气。那警察面带笑容地走到夏静面前,敲了敲她前面的桌子,敲击声不紧不慢,回荡在有些狭窄的冰激凌铺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连警官,吓人也不带这样的。柜台后面的夏静小声地抱怨着,声音中却透着欣喜。

连御在柜台前面笑,忽又皱起眉头严肃起来:“你自己要小心一点,不要总是马马虎虎的。你也知道,这段时间这条街不太平,警方怀疑那是一桩连环杀人事件,正在申请并案调查呢。

夏静虽然听惯了他这些危言耸听的话语,但一想到几天前的那具焦尸,胸口还是忍不住一阵发闷,连忙阻止连御接下来的话:“我拜托你,警官大人,你再说下去,我昨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你看,这几天一到晚上,店铺我一律不开,不知道亏了多少本,你还跑来吓唬人。她摊摊手,一脸苦相,“对了,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跑我这里来?

连御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拍了拍安全帽,说:“恐怕你以后很难再见到我了,因为今天接到任务,我和项跃负责这个案子,所以以后会很忙。连御平时负责这里的治安,经常骑着警用机车在这里巡逻。夏静常笑话他无论上班下班都要骑机车,以为自己是“骑士啊!

“这样啊,项跃还好吗?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他这个人做事太冲动了,你让他多注意点,这毕竟是一个大案子。

“我怎么觉得你比较关心项跃?

“才没有,毕竟他是我的老朋友了嘛,互相关心很正常的,而且我也不想他拖你后腿……夏静难得见到连御抱怨的样子,他平时忙起来可以很长时间不给夏静打电话,夏静有时候甚至怀疑,连御到底是不是喜欢她,如今见他这样,倒生出了些许欣喜。夏静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冰激凌店的门又被人推开了,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胖乎乎的样子又煞是可爱,她看着冰激凌店里的两个人,怪声怪气地对柜台后的夏静叫嚷起来:“阿静,你家这位可真不容易见到。夏静尴尬地笑了笑,又望了望不远处的连御,他似乎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可面上依然挂着微笑,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悦甜,好久不见。连御向女生招了招手,李悦甜也大方地笑了:“连御,你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倒霉样。

连御不和她计较,转头对夏静说:“她一定又是囊中羞涩,抱着她那套‘浪费可耻,我来解决’的理论跑你这儿来解决人类最基本的问题了。

夏静在柜台后憋着笑,又瞥见李悦甜不善的脸色,赶紧借准备吃的为由,转身进了厨房,耳边隐约还能听见外面两人断断续续的声音。

“连御,多日不见,你损人的功力见长啊,怎么,吃东西时都还好吧?我怕你长毒瘤,影响你正常生长需要。

“哪里哪里,您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怎么身材和损人的功夫成正比增长呢。

“世界每天那么多人死,怎么还轮不到你?

“我去了你家阿静怎么办?

“我说你也别这么待见自己,你现在就是一可有可无的存在。

“少来,我……

“你们俩见面就不能都少说两句吗?夏静从厨房出来,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吵,简直没完没了。

“主人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李悦甜嘟囔一声,端过夏静为她准备的吃食,细细地闻了闻味道。

“有什么问题?夏静问道,对她的表情感到微微的诧异。李悦甜向来是个给什么吃什么从来不挑剔的人,可今天她的表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厌恶。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却被夏静及时收入了眼底。

“阿静,你这些饭菜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李悦甜皱着眉头,尝试吃了一口菜,又吐了出来。夏静诧异地看着她,连一旁的连御也皱着眉头看她。下一秒,李悦甜又把才入口的白开水也吐了出来,咋呼道:“阿静,怎么连你的水都不对味儿了?夏静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一旁的连御也挑了些吃食送进嘴里,末了,朝夏静摇了摇头,表示菜也并没有问题。

“悦甜,怎么我们吃了都还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影响了味觉?

“我最近有点感冒,可能是这个原因吧,唉!她哀叹一声,看着一桌美味佳肴,“可惜啊可惜,想吃又没食欲,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一旁的连御本来想调侃她几句,却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是项跃:“快来局里一趟,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这的确是一桩连环谋杀案,已经并案侦查了。

连御离开后,冰激凌店里就只剩下夏静和李悦甜两个人,店外依然是似火的骄阳,只有零星几个过路人举着伞出现了又消失。李悦甜耐不住一个下午的宝贵时间都耗费在无穷无尽的等待客人上门中,硬拉着夏静出去逛街,可夏静不干,一来她最近晚上不开店,只有趁下午的时间多赚点钱;二来外面热得不行,她想不通李悦甜哪来的心情闲逛;三来连御刚才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她有点不放心,所以任李悦甜软磨硬泡,夏静就是不愿意出门。最后,李悦甜只能带着对好友喋喋不休的抱怨独自一人出了门。

夏静看着李悦甜的身影渐渐没入玉望街一眼望不到头的公路上,摇头笑了笑。

一个下午的时间,客人少得可怜,只有偶尔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买了些冰激凌球。夏静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头版头条几乎都是关于玉望街凶杀案的。

她记得那还是几个星期前的事,清晨扫街道的大婶一声尖叫将睡梦中的她惊醒,一打开窗户,街上挤满了人,都探头探脑地朝街头张望,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走过去。夏静好奇,打算出去看看,却被刚赶到的连御拦住了,连御皱着眉说:“你也想凑这热闹?语气有些疲倦和隐隐的不悦。夏静没想到一大清早就看到他,更没想到一见面就被他质问,有点不高兴地说:“我只是好奇,想过去看看。

“不用过去了,他尽量缓了缓语气,“街头那幢钟楼旁死了个人,你现在过去看见他的死样,我保管你吓得魂飞魄散。

夏静一惊,心里欷歔不已,忙讨好地对连御说:“我不去看了,你要不要进屋里坐坐?

“不坐了。他面上重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我本来这个星期有休假,看来又要泡汤了。说完,便向夏静挥了挥手,身影迅速淹没在了人群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御离开的一瞬间,夏静似乎感觉他的情绪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

后来看报纸夏静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死的。死者被钉在一个木质的箱子里,胸口被人用刀剖了开来,箱子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蛇,纠缠在一起,将死者的内脏啃噬得惨不忍睹。那段时间,夏静每次路过街头的钟楼,仿佛都能闻到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而第二个人的死法更是惨不忍睹。有人说,那人是被烫死的,凶手将烧至沸点的油一层层浇在他身上,直至死者气结身亡。如果有人曾经近看过那具尸体,能清楚地看见隐在零散皮肤下的森森白骨。

第二个人的死让玉望街彻底陷进了一片死亡的阴霾里,人人都对街头那幢钟楼避而远之,到了晚上,街上更是无人。可死亡并没有因为人们的恐慌而就此结束,这之后不久,又死了一个人。发现尸体的是一群民工,死去的人是他们的工头。起初民工们以为那工头深夜醉酒,在地上睡着了,其中一个民工还好心地跑上前去想推醒他,一推之下却发现工头已经全身冰凉,再一探鼻息,工头竟然死了!事后工地那边都在传,那工头死得极其诡异,全身上下竟没什么明显伤口。可这工头平时身强体壮的,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呢?警方后来对外宣称是工伤事故,但知情的人都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工头虽然表面无伤,但五脏俱损,内部的骨头基本都碎裂了,八成是被铺路机那样的大型机器活活碾死的。

这件事过后,连御经常打电话来让夏静平时小心一点,又让她晚上不要开店了。她耐不住连御的唠叨,只得听他的,一早打烊回家看电视。毕竟没有见着尸体的样子,夏静虽然觉得这凶杀案恐怖残忍,却并没有多大的惶恐。

但这样的不害怕或置身事外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三天前的晚上,夏静觉得电视节目枯燥乏味,便早早地回房休息了,哪知睡得太早,到了深夜却开始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深夜的玉望街,寂静中透着森森的凉意,只有街头那幢大钟发出滴答的走动声。夏静无意识地看向窗外,却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她忙把窗户打开朝外面张望,这一望吓得差点儿她跌坐在地上。对面的房子燃起一簇明黄色的火焰,房子里似乎有一个人在扭动着身子剧烈地挣扎着。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的夏静,僵了很长时间才想到要去报警。

玉望街死了第四个人,将人们恐慌的情绪吊到了最高点,一时之间,大家都在猜测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死?这样人心惶惶的日子到底要维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不会吧,我刚走的时候看见你是这姿势,一趟街都逛回来了,你怎么还是这姿势?李悦甜一声惊呼把正在回忆中的夏静拉回了现实,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夕阳已经把云彩染成了绯红色,看来是时候关门了。

“怎么样,一趟街逛回来有什么收获?夏静把门关好,转过头来微笑着问身边的李悦甜。

“就随便看看,不过,李悦甜神秘地笑了起来,“我可是提前把你的生日礼物买好了哦,激动吧?

“那还得等两个月呢!早着呢,早着呢。夏静一迭声地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得了吧,高兴就说出来,为了感谢我,请吃饭吧!

“好,去吃饭。夏静关上店门,就拉着李悦甜出了门。

日子就这样又平静地过了几天。自从接到项跃的电话后,连御没给夏静打过一个电话,夏静想他可能是太忙了,毕竟这是个大案子,于是偶尔她会试着给他打电话,可连御总是关机,要不然就是无人接听。夏静有些不安,夜间开始睡得很不踏实,有时她索性也不睡了,坐在床边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她在想自己和连御认识多久了,又是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她想着连御的完美,想着他每次破获大案时的意气风发,连御每次都会嘲笑那些凶手,他对那些手法嗤之以鼻,夏静怎么忘了呢?连御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自从她认识连御起,就从没看过连御手下有失过手的案子,而这次的谋杀案,他是有信心一定能破的吧。

思绪纷乱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怪异的声响。夏静本就是好奇心重的人,当下想也没想就把房门打开了,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楼下的声音若是小偷歹徒之类的人弄出的,那她要怎么应付?虽然这样犹豫着,但好奇心仍驱使着她一步一步往楼梯口的方向挪。从她这个角度,借着从窗外渗透进来的路灯光,可以看见楼下小小的柜台桌子和桌旁放的冰柜。她想再往前走几步看清楚一点,可就在这时,楼下角落里突然晃过一个身影,夏静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因为那个黑影是一个全身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黑影似乎打开冰柜看了一眼,然后走到窗边,将左手搭在窗框上,似乎要跳出去。一刹那,夏静似乎看见有什么光亮闪过她的眼睛。

幸运的是,那个黑衣人并没有看见躲在角落里的夏静,很快便消失在窗边,隐入透着森森寒意的黑暗里。夏静没有动,半晌才扶住墙壁,脚步不稳地回到卧室,拿起电话报了警。

警方来后,彻底勘察了夏静的家,竟然在她铺子的冰柜里发现了一具冻僵的尸体,死者四肢僵硬,眉毛、头发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很显然,就在昨天晚上,夏静很不幸地与那个变态凶手打了个照面。

这次的勘察活动连御也参加了,几天未见,他似乎憔悴了不少,看来这个案子真的是非常棘手。连御根本来不及安慰夏静一句,就忙着勘察情况,安排人手暗中监视冰激凌铺子。夏静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人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那台刚装过尸体的冰柜。夏静出了一会儿神,接着从座位上起来,瞥见门口还在说些什么的连御和项跃,打算打电话给李悦甜。这屋子死了人,她一时半会儿还不想住这里,而且心里有些事情需要找个可以诉说的人,干脆先搬去她家凑合几天。可打了半天电话,李悦甜的电话却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夏静索性回楼上卧室待着,走到楼梯口时,耳边传来两个警察不大的说话声。

“没想到咱有生之年还能碰到这样的大案子,老李,我看这事邪乎得很,凭什么这凶手这么有胆子,竟然把接下来要杀的人名和死法都刻在钟楼上,我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嘘,小王,你小声点,你不知道连警官也是……

听到这里,夏静的脑子轰地一震,脚再也迈不出去了。

“我看这事说不准,世上同名同姓的人这么多,也未必是。

“不对啊,你想想啊,死者基本上都和玉望街有点联系,恰好连警官的女朋友也住这附近,范围都缩这么小了,我看那凶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能知道下面要死的人会是谁。

“七宗罪,七宗罪,难道真要像那钟楼上所刻的,死了七个人才罢休?

“七种死法正在一一验证,从第一个死的刘飞到如今的王平,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地刻在钟楼上!我越想越不可思议,我们在第四个人死后发现了那钟楼上的字,可惜那时王平已经失踪了,我们慢了凶手一步,可目前还剩的两个,我不相信在警方层层的保护之下他们还能出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可这凶手有胆子写,只怕……对了,第六个要死的人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李悦甜……

夏静原本就被震惊得苍白的脸立刻退了血色,她不顾两个警察的诧异,冲过去抓住一个人的衣领质问道:“接下来谁要死?

那名年轻的警察被夏静弄得一愣,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回答,而这边的动静已经把门口的连御和项跃都招了过来。连御面色不善地把夏静拉到一边,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夏静依然有些激动,连御虽然面色不善,但也缓下情绪对她说:“你说吧。

“那钟楼上是不是刻了七宗罪的罪行与相对应的死者名字?

连御一愣,转头看了看刚刚两个警察,那两个警察被看得不自在,年轻的那个还当即红了脸。连御一声不吭地转移了视线,低头对上夏静焦急而执著的目光,只得无奈地说:“是的。

“那好,我再问你,第六个要死的人是不是悦甜?

四周的空气一下静得可怕,连御不吱声,夏静就直直地望着他,继续说:“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是不是你?这一声质问不轻不响,却掷地有声,让周围的空气也压抑起来。四周一片沉默,就在大家以为时间已经静止时,连御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阿静,你最近是不是神经过敏了?我老实说吧,第六个将死去的人不会是李悦甜,最后死去的人也不会是我。

“那我现在要见到悦甜,而且最近几天我要和她住一起。夏静的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没问题。连御倒是很平静,他转身打了个电话后,对夏静说,“收拾一下东西吧,我晚上就送你去李悦甜那儿,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用了,你这两天也累,随便找一个人陪我去就可以了。夏静的语气带着一丝疏离。连御也不强求:“那好吧,我让项跃送你回去,你自己小心点。夏静点了点头,转身的瞬间,似乎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再转过头时,连御已经走了很远,夏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是这些天来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坐在项跃破旧的汽车上,夏静觉得思绪异常地混乱,一旁的项跃似乎看出她的不寻常,关切地说:“夏静,要不要去医院,我看你脸色不好。

“没事,夏静揉了揉额头,突然直起身子问项跃,“连御最近还好吧?

“不好,你知道的,这些天大家都在忙这个案子,谁都没有好好休息过。项跃如实说,丝毫没有注意到夏静有些不同寻常的语气,“连御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担子自然要比别人重一些,他最近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回来后就满身烟味,我们都知道他的压力大,上头给的压力也大。

“他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吗?大概多长时间?夏静压抑住心中不自然的苦闷与不安,侧头看着项跃,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项跃似乎终于看出了夏静的不对劲,疑惑地问:“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然后他又立马恍然大悟,“夏静,你不会是怀疑连御吧?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而且你怎么能怀疑他?!

夏静被他近乎喊叫的声音吓住了,此时,她心中的苦闷与害怕也被无限地扩张,咬着唇,眼泪就这样无声地落了下来:“你以为我愿意吗?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惶恐,我真的不想怀疑他,可我昨天见着了那个凶手,他竟然能在这么昏暗的房间里熟练自如地在我的冰激凌铺子走动,明确地知道冰柜在哪儿,窗户在哪儿!还有,你知不知道?自从玉望街发生了第一起谋杀案,连御竟然很兴奋!他在兴奋什么?连御之前就在我面前表现出对犯罪的高度兴趣,他喜欢完美的犯罪,所以他想创造完美的犯罪!第六个要死的人是悦甜,是我的好朋友,自从我认识他们以来,他们就彼此看不顺眼,虽然他们谁也不说,但那份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情绪是谁都能看出来的,所以连御要杀悦甜,既是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最后一个要死的人是连御自己,你看,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钟楼上,是不是不想引起怀疑?又或者他真的连自己都要杀!其实这些都不足以使我怀疑他,但昨天我撞见了凶手,瞥见了他手上的戒指,那枚戒指的造型非常的特殊,夏静说到最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一旁的项跃一直没有开口,他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反驳夏静,只好一直不发一语,直到他的汽车驶到了李悦甜家楼下。项跃把夏静送下车,又从车上取出几张纸递给夏静,才说:夏静,别杞人忧天了,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你怎么连自己的男朋友都怀疑了呢?他不可能杀人的。给你的这几张纸是钟楼上的刻字和七宗罪的具体死法,你仔细看过就会知道不可能是连御,李悦甜和连御也不会被真正的凶手杀死,死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谁都不可能做到让他们那样死。“项跃说完,深深地看了夏静一眼,便开着汽车走了。

见到李悦甜时,她面色有些苍白,夏静便拉过她上下打量,问她为什么连电话也不接了。李悦甜被夏静问得烦了,叹口气说:阿静啊,我正感冒发烧呢!这觉睡得不知昼夜,电话铃声怎么听得见?“夏静见她这样说,松了口气,拉了拉嘴角扯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你歇着吧,我去做饭。“说完便独自进了厨房,隐约还听见客厅里李悦甜的说话声:阿静,你真是好人。“在厨房里的夏静突然手一抖,刚拿出的碗差点儿落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惶恐。

夏静把饭菜端到桌上,李悦甜不客气地拿起碗筷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夸好吃。夏静也端起了碗,可饭菜刚一入口就觉得味道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以为自己口涩,便喝了口水,哪知水的味道更怪,她险些就要吐出来。再转头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李悦甜,夏静开始不确定了,究竟是谁的口味出了问题?

李悦甜接触到夏静的视线,对她笑了一下说:这些天都干吗去了?而且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过了?“夏静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把最近几天的事都告诉了她,但隐去了钟楼上刻着死者名字的事。李悦甜疑惑地喃喃道:七宗罪是哪些?“

夏静就把刚刚在项跃给她的纸上看到的内容说给她听:懒惰,丢弃于蛇坑,尝尽万虫所噬之苦;贪婪,在油中煎熬,直至上帝给其脱胎换骨;傲慢,授之以轮裂之刑,仅留无用的皮相而损其所有;色欲,在硫磺和火焰中得以重生;妒忌,投之冰穴之中,受寒冰刺骨之痛;贪食,强迫进食老鼠,让恶心侵其五脏六腑;暴怒,活生生的肢体分离,身首永不可接。“

李悦甜听完,面色苍白,停顿了很长时间突然开口说:阿静,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你店里的冰柜里,那条街上可不止你一家店有冰柜啊。“

夏静一愣,然后自我安慰般地说:只是巧合吧,大概是巧合而已。“

李悦甜却有点不依不饶,她把碗筷放下,直直地望进夏静的眼睛里:不管怎么说,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好,我总觉得那凶手好像太了解玉望街了,而且肯定也熟悉你的铺子。“夏静把碗筷也放下,一时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她怎么还担心自己呢?实际上她才是最危险的。夏静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命运的无力,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就连把真相告诉李悦甜她都做不到。

看夏静不说话,李悦甜突然笑了起来:发什么呆呢?马上就快到你生日了,你的生日礼物我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哦!“她顿了顿,又开口说,这都几天没见到连御了,明天把他叫来吧,虽然他很忙,我想不至于连女朋友都不管了,把人往我这一丢就算了是吧。“

还是算了吧……“夏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悦甜一眼瞪了回去,听我的吧,我刚刚趁你在厨房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白天抽不出时间,那就晚上,我有的是时间等。“李悦甜这话倒不像是对夏静说的,她满脸愤恨的表情让一旁的夏静觉得诧异,十点,我约了他明天晚上十点楼下见。“她说完这句话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疲惫的模样,我累了,先回房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之后的一整天,夏静都是在犹豫与惶恐中度过的,她一方面惦念着钟楼上的刻字,另一方面也害怕李悦甜和连御见面会出什么意外。

可事情却远远超出夏静的意料,将近十点的时候,夏静和李悦甜站在楼下,却迟迟不见连御的身影,打电话给他也无人接听,夏静急得团团转,李悦甜便提议先回楼上等着,连御来了自然会上楼来找她们。

回到房间之后,她们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打电话给连御的同事,可就像全世界的警察约好一样,谁的电话都打不通。

我还是下去看看吧。“夏静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把房门打开,才走两步,便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从她眼前晃过,她急急闪开,后面的李悦甜问她怎么回事,她拍拍胸口说:没事,一只老鼠而已。“

老鼠?“李悦甜的声音有一点变调,像是在竭力压抑住恐惧,夏静诧异地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一只老鼠而已,你不是以前还养过宠物鼠吗?“

不是不是。“李悦甜突然慌张地后退了一步,阿静,你先等我一下,我胃有点不舒服。“她转过身,迅速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连温度都不试一下,就咕噜咕噜一仰而尽。她放下水杯的同时,夏静觉得她的脸色越发怪异,眼神涣散而没有光泽。

怎么了?那只老鼠……“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李悦甜吼了一声。

夏静一愣,走上前去问李悦甜怎么了,哪知李悦甜往后一缩,差点踉跄着摔到地上,她一把拍开夏静伸过来的手,尖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夏静越靠近,她越往后退,直到她退至墙角,避无可避时,突然发疯一样向夏静冲了过来,用力扯住夏静的头发和衣领,大声叫道:我和你拼了!你这魔鬼!“夏静被她扯得生疼,眼泪差点儿痛得流出来,她一边拉住李悦甜的手,一边大声说:悦甜,你快松手,快松手!“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之后,李悦甜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开了夏静,惊恐地望着她们晚上吃剩下的菜,声音尖锐地喊:这些是什么!你给我吃的这些是蛇虫鼠蚁!“说完,便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夏静吓得面如土色,抓起一旁的电话想要打,可她手指还没按上按键,李悦甜就冲过来打落了夏静的手机,惊恐地叫着:恶魔!恶魔!你拿刀做什么?“说完便转身冲进了房间,夏静惊慌地跟过去,门一开,夏静吓了一跳,卧室里养了很多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宠物鼠,还不待夏静反应过来,李悦甜已经从其中一个鼠笼里拿出了两只红眼睛的小老鼠,两只手分别捏着老鼠的尾巴在夏静面前晃晃,晃够了,她突然傻兮兮地笑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吃了这两颗药丸我就不怕你了!“说完,李悦甜一张口,便把两只活生生的老鼠塞进了自己的嘴中,夏静吓得连尖叫声也发不出了,只知道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哗哗地往下落。终于,李悦甜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夏静面前,夏静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她跌跌撞撞地捡起刚刚被李悦甜打落的手机,拨响了医院的急救电话。这一刻,她似乎用掉了一生的力气。

第六个死者:贪食,强迫进食老鼠,让恶心侵其五脏六腑。死者:李悦甜。与钟楼上的刻字别无二样。

这件事迅速引起了轰动,警方在李悦甜家中的饮用水,甚至是盐、糖、味精等调料中都发现了大量致幻剂和致使人神经紊乱的药物,那些宠物鼠身上撒了鼠药的粉末,李悦甜被送进医院时,由于服食过幻药物,再加上老鼠身上的毒药,终因抢救无效而死亡。

那天晚上,夏静一个人坐在医院空旷而冗长的通道上,觉得世界好像在跟她开一场玩笑,过一会儿,一切就会回复原样。

她在医院的走廊上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便接到项跃的电话。夏静不知道他这次打电话给她是为了什么,但听他语气愤恨而悲痛,说话断断续续,让夏静这几天累积的惶恐和不安迅速放大。

……他妈的。“项跃说了一句粗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在电话那头用力捶着什么,然后对着电话说,夏静,反正你迟早要知道的,我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你,连御他……出事了。“他停顿了很长时间,用压抑着的低沉嗓音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身首分成两半,头和身子分开了将近六米的距离……“

具体是怎么到警察局的夏静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站在被白布盖住的连御旁边,傻傻地问自己:这是谁?“那个时候,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风把白布吹了起来,夏静似乎看见那个躺在白布下的人微微地动了一下,只是脖颈处那道鲜血模糊的痕迹清晰地宣告了这条生命已不再鲜活的事实。

最后一个死者:暴怒,活生生的肢体分离,身首永不可接。死者:连御。

这件事过后,夏静生了一场大病,终日浑浑噩噩,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睡梦中总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醒来时,枕巾总湿了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过了整整三天,她的病才好转了一些。醒来时,想起一切都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她不见任何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个星期不出门。

而那个案子,那条曾经充斥着谋杀阴影的玉望街终于在连御死后恢复了平静。不再有谋杀,不再有恐怖,不再有阴霾,那个凶手,至此销声匿迹,像曾经的开膛手杰克,或是克利夫兰的无头“谋杀者,永永远远地消失了。

尾声

大概是一个月之后,离夏静的生日还有两天的时间,就在她也把自己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她收到了李悦甜二个月前为她买的礼物。

礼盒里有一个做工精致的水晶手模,掌心上用小篆刻了两个金色的小字——命运“。

除却这只水晶手模,还有一封信,写了足足五张纸。夏静把信打开,从信纸中掉出一枚做工精致、造型奇特的戒指,是她曾经在连御那里看见过的戒指。夏静把戒指捡起来捏在手心,然后一字字地把信读完,她以为读完后会疯掉,哪知道自己的反应平静得出乎她的意料。她把信纸一张张摊平,又一张张撕碎,一抬手,命运的手掌便轻易地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那些薄薄的纸片,像被撕碎的友情、爱情和被唤作命运的碎片,一起混同于众多的尘埃里。

李悦甜的信

夏静:

展信悦。

礼物还喜欢吗?不过你不必回答我,因为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你的世界。

写到这里,我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也许你鄙视我,讨厌我,甚至痛恨我,但我也没有办法,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只能说,我无能为力。

其实我也不想杀那么多人,我也害怕。那些人死的时候,我甚至在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看着他们迈向死亡,更可笑的是,我竟然要戴上信封里的那枚戒指才能增加一些勇气。他们从不怀疑我,也许我本身就长了一张天真无害的脸,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所以,在他们的酒或者水中下药似乎轻而易举。他也说过,如果你真心想杀一个人其实并不难,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光彩,他说,如果是他,便只会是一场最完美的谋杀。你说可笑不?他明明是一个警察,注定与犯罪背道而驰。

我至今还记得他说那些话时的表情,而现在的我,真想把他这张意气风发的脸揉搓撕碎,我很想知道,当他面临一场完美谋杀,又死在这场谋杀里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哈,那应该很滑稽,很好笑吧?

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了吧?他就是连御。在认识你之前,我们曾经有过一场堪称完美的恋爱,还曾经做过一模一样的戒指。可你不知道,他始乱终弃,自私自利,甚至在我病到要死的时候也不来看我一眼。你没有看过他说分手就分手时的决绝表情,什么都不留余地,你说爱情对他来说算是什么?更可笑的是,我们分手后没多久,他竟然以贪污的罪名拘捕了我的父亲。贪污不是小罪,我求了他多少次,可他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要和我划清界限!他把我的父亲投进监狱,让我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让我们全家瞬间失去依靠,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这样!所以,我想用我的方式来毁灭他那志得意满的笑容,在得知他和你交往后,我便想办法接近你,和你成为好朋友。像他那样骄傲的人,根本就不怀疑我的目的,就这样放心地让我们来往,你看,他也根本不关心你。这之后,我就开始谋划一场完美谋杀,既然他不能完成他的完美谋杀,那么就由我来完成吧。他在明处,我就在暗处与他较量,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杀第五个人的时候,我斟酌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把尸体放在你的冰柜里,一来我想看看他对你的反应,二来这是我杀他的一个契机。你也看见了,他本性自私,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放心你来我这里,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最该死的人就是他!

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约他十点楼下见面,其实前一天晚上,我已经用变声器给他打了另外一个电话,以凶手的名义约他晚上八点见面,并且不许他带任何人手。第二天一整天,你果然如我所料般坐立不安。傍晚的时候,我说要回房休息一下,你也不疑有他。其实为了让你做我的时间证人,我事先用录音机录下了我的脚步声,间歇性地在屋里放,你就会以为我一直在屋里,而因为你的坐立不安,所以也不可能跑进屋来找我——更何况我早将门从里面反锁了。这段时间里,我就去了我们约好的地方,他果然骑着他那辆警用机车来了。其实我根本无须露面,我事先在玉望街偏僻的钟楼后方固定好钢丝,那里很少会有人,再加上最近的杀人案,那里简直人迹罕至,然后我把一个身着黑袍的塑料假人吊在钟楼旁。钟楼里有一个类似于定滑轮的东西,可以把假人来回拉动,只要连御一露面,我就拉动假人,他会以为那是想要逃跑的凶手,必定会追上去,加之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不可能看见那根钢丝,那么只要他一提速,那根横亘在街中间的细钢丝就会瞬间让他身首分离。

做完这一切后,我把钢丝收起来,他们那些警察必然会觉得连御是被力大的男子用钢丝生生拧断了脖子,谁会想到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又即将死于这场谋杀的小女子呢?这之后,我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到家,和你一起焦急地等待连御。

我大概可以预期到自己的死亡,家中的食物和调料中都被我撒了致幻剂,那些宠物鼠身上撒了鼠药的粉末,其实这些东西我只是在你来这里时才吃过一点,那一点其实对我并没有多大影响,我只是想要制造自己被人害的错觉。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生吞下老鼠,事实证明,我成功了——如果你看见了这封信。

其实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活着却失去了希望,那个时候,当我在你们面前表现出对食物的厌恶时,你们有谁想过我或许在面临一场灾难?不要怨我让你见证了这场谋杀,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得知道真相,那个人一定是你。

李悦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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