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子夜。

月光像雾一般朦胧地笼罩着叶晓欣，一丝丝清冷的秋凉从衣袂的缝隙中钻进睡衣，就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正在她的脊背上，一点一点往上爬。

叶晓欣茫然地望着周围，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每一栋建筑、每一棵树木都如她的记忆中那样准确无误地矗一立在那里。

可是不知为什么，此刻她眼中的这些却又总是显得那么陌生。

我为什么会到学校来？叶晓欣在脑子里问着自己。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家里走出来的。所有记忆都混混沌沌，似乎有一种神秘而诡异的力量正在驱使着她，不断左右她的身一体和思维。

叶晓欣的面前是一小片花坛，现在是夏天，花坛里的植物长得非常茂盛。那些小东西们，在大楼的一陰一影中被夜风吹得一颤一颤，好像正在向她点头。

叶晓欣一点点向着花坛走过去。

那股力量又来了，她在心里呼喊起来！

叶晓欣根本不想靠近那片一陰一影中的一切，可是身一体和脚步却完全不受控制。

她开始觉得恐惧，身一体每移动一点，她的恐惧就会增加一点，叶晓欣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无法呼吸了！

终于，她的脚步在花坛的金属矮栏前停了下来。

午夜的空气仿佛在惨白的月光中凝固了，她也被凝固在其中，全身都僵硬得无法动弹，目光丝毫不由自主地望向花坛中的泥土地。

忽然，她眼前的泥土地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那深黑色的泥土竟仿佛开始流淌起来，就像河水一样起着微微的波澜。

一瞬间，就连眼前的黑暗似乎也变得迷蒙了，一陰一冥之中仿佛开启了一道地狱的门。

紧接着，一条灰黑色干枯纤细的胳膊，从流淌的泥土中伸出来，映着淡淡迷一离的月光，伸向了叶晓欣！

一

叶晓欣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了。

她急促地喘着气，就像一个将要窒息的人，房间里的空调不停发出“嗡嗡的声音，身上的汗水很快就风干了。

她刚才做了个很恐怖的梦，她梦见学校花坛的泥土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在她面前一点点干桔，最后化做了一根花一一茎一一。

接着在花一一茎一一的顶端开出了一朵模样很怪的花，那朵花就像一张鬼脸，不断对着她笑。

叶晓欣想别过头不看它，可是全身却好像中了魔法一样，一下都动弹不了，紧接着她就吓醒了过来。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叶晓欣靠着一床一沿，在心里不断问着自己，睡意已经荡然无存了。

明天就是暑假过后开学第一天的日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她记得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梦是一种第六感对于将来预知的显现，那么这个梦又预示了什么？

叶晓欣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一些，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的开机显示灯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光点在一亮一亮，闪烁不停。

有未接电话？叶晓欣想着翻开了手机，是两条短消息。

两条短消息都是吴枫晋发来的，叶晓欣打开第一条：出事了，周陆死了！

叶晓欣目光遽然一颤，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她颤一抖着打开了第二条消息：周陆被人勒死在学校的花坛里！

叶晓欣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

她再次想到了刚才的梦，花坛、流淌的泥土、干枯的手，还有那朵妖异的花，难道这就是梦的预兆？

叶晓欣立刻向吴枫晋的电话回拨过去，可是直到拨号等待的音乐声终止，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听。

叶晓欣忽然觉得身一体内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台灯昏暗的光亮和这寂静无声的夜晚，都让这恐惧变得无限扩大！

她突然发疯似地将手机扔了出去，就像扔走一条即将噬中她的毒蛇，然后蜷缩起身一子紧紧一贴在一床一沿的木板上。

思绪仿佛也随着身一体一同在颤一抖，一幕幕已被尘土遮蔽多年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在这样一个午夜，一切竞又变得如此清晰，如此恐怖！

——记忆之门慢慢开启了！

二

文熙高中二年级三班。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进教室的时候带来一个转学的新生，是个男生。

男生个子挺高，却显得有些沉默，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只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 “大家好，我叫楚夏风。

班主任说了些希望大家今后能多多照顾新同学之类的话后，便安排他在一张空位上坐了下来。

那张空位就在叶晓欣的旁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仅仅隔着一条走道的旁边。

楚夏风沿着走道走过来，忽然在叶晓欣的跟前停下了脚步，徐徐地望了她一眼。

此刻叶晓欣的目光也刚好抬起，楚夏风的眼神一温一柔得好像是一道一陽一光，正微笑着用一种仿佛呢喃般轻微的声音，缓缓地向叶晓欣说： “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叶晓欣望着他的目光微微一颤，错愕地问：“你……你说什么？

然而此刻，楚夏风已经转过了身，若无其事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是叶晓欣心中的幻觉。

叶晓欣情不自禁地凝视着身边这个初次见面的男生，那张修长的脸上皮肤显得有点苍白，挺拔的鼻梁和微微扬起的嘴角都让人感觉到一种一温一暖的气味。

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的瞳孔似乎有着一层叠影，令人丝毫看不清晰，有一种特殊的深邃和神秘感。

但所有的深邃和神秘，都无法掩盖楚夏风神色中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温一柔，如同他刚才望着她的眼神。

叶晓欣不由得低下了头，视线慢慢下滑。

然而当她看到楚夏风所坐的那张椅子时，心中却突然间剧烈地一一抽一一动了一下。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那张椅子原来是周陆坐过的。

三

刹那间，叶晓欣仿佛觉得窗外的一陽一光忽然暗了下来，楚夏风一温一柔的笑容也忽然从眼中消失了。

她又想起了花坛，想起了周陆。

昨天半夜里叶晓欣又接到了吴枫晋的电话，原来吴枫晋整晚都在玩电脑游戏，当他看到叶晓欣的来电记录，便立即打了回去。

吴枫晋告诉叶晓欣，当天清晨的时候学校值班大爷在花坛里发现了周陆的一尸一体，然后就报了警。

他也是直到晚上回家经过学校才听说这事，就立刻给叶晓欣发了消息，可那时叶晓欣已经睡了，所以到半夜才看到。

叶晓欣听完后，只问了他一句话： “你还记得那花坛原来是什么地方吗？

吴枫晋沉默了很久才“嗯了一声，然后就谁都没说话，各自挂断了电话。

叶晓欣坐在教室里，可是她的灵魂却仿佛已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是一条小河旁边，她的对面站着一个又矮又瘦又黑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纸风车。

叶晓欣对她说： “张芮沂，把你的风车给我玩！

小女孩转过身不理她，叶晓欣生气了伸手就去抢，可是却被对方推了一下，差点摔倒。

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怨恨在叶晓欣的心里升起来，她一把将小女孩推进了面前的河水里。

叶晓欣站在岸边，冷冷看着女孩在水里不停地挣扎、呼救，心里觉得痛快极了。

这时候四个同班的男生从河边经过，看见河里的小女孩。叶晓欣对他们说： “你们不准救她，你们谁救她，我以后就再也不跟他玩了！

男生们果然都没有动，叶晓欣知道自己长得又漂亮又可一一爱一一，而水里的女孩又黑又丑。

叶晓欣望着窗外的天空叹了口气，很多时候她都不愿再想起这件事。她甚至很怀疑当时是否有一种恐怖的力量正在控制着自己，才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来。

后来那个小女孩淹死了。

同样作为目击者的四个男生中，除了周陆和吴枫晋之外，有一个叫夏池的小学毕业之后全家搬到了其它城市，另一个叫林岳谷，正在隔壁的四班上课。

而那条小河，在六年前被填平之后就在上面盖起了这所文熙高中。小女孩淹死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花坛。

四

一天的课程很快结束了，一整天叶晓欣都有些心不在焉，那些时隔多年的记忆总是一幕幕盘旋在她的眼前，令她躁乱不安。

放学之后，叶晓欣和吴枫晋、林岳谷一起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茶坊里，每个人的神色都显得异常凝重。

就连昨晚还若无其事玩了大半夜电脑游戏的吴枫晋，此刻也好像失了魂一样。显然叶晓欣昨晚问他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开始令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一直沉默了半响，林岳谷才用一种好像牙齿摩一擦一般令人发怵的声音说： “一定是张芮沂，一定是张芮沂的鬼魂杀了周陆。

叶晓欣看着林岳谷说话时眼中惊恐的神色，然觉得浑身一阵寒意，好像气一温一一下子就从盛夏转，到了严冬。

她立即厉声地说： “林岳谷！你别一胡一说八道，哪有什么鬼魂？你再一胡一说，我永远都不理你了！

林岳谷哭丧着脸： “又是这句话，那时候就是因为这句话，我们谁都没有救张芮沂，她才会……

林岳谷停了停，才叹着气说了下去： “还是夏池这小子运气好。搬走了，就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了。

五

叶晓欣对面的吴枫晋一直紧锁着眉头，这时才幽幽地说： “夏池也不见得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岳谷有些激动地问。

吴枫晋望了眼叶晓欣，声音低沉地说下去：“昨天你问我，还记不记得那片花坛原来是什么地方，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心里就一直觉得非常不安。所以今天一早，我就特意打电话去夏池家。

吴枫晋似乎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 “结果夏池的爸一一妈一一告诉我，早在两个月之前他就已经失踪了，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看来是……

“怎么会这样！林岳谷突然激动地站起来，险些碰翻了茶坊的杯子，但随即他又像是泄一了气的皮球一样，绝望地瘫坐下来，喃喃自语般地念叨着： “这下真的全完了。夏池看来也凶多吉少，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叶晓欣一直没有说话，吴枫晋和林岳谷的绝望令她心里的恐惧更深了。茶坊里混淆的空气和嘈杂的声音都让她简直快要发疯。

她立即飞快地站起身，冲出了那扇厚厚的玻璃门，深深呼吸着夏日傍晚的空气。她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正散发这一股浓烈的死亡的气味。

这气味就像腐烂的木头、发霉的食物和潮一湿的泥土，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埋一进了地下，成为了一具死一尸一！

叶晓欣没有回家。她一直在路上徘徊着，直到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黄昏将整个世界映照得愈加低沉。

在最后一片落霞也即将消失的时候，叶晓欣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迎面走过来，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一双有着叠影瞳孔的眼睛。

楚夏风走到叶晓欣的面前，似乎有些惊讶：“叶晓欣，你怎么还没回家？

叶晓欣望着这双永远令人看不清晰的充满神秘的眼睛，仿佛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有点闷，能陪我说说话吗？

楚夏风也跟着坐在她的身边： “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这是白天说过的话，可是叶晓欣现在却并不想再提这些： “你的眼睛很特别。

楚夏风一温一柔地笑着，就好像这夏夜的微风一般，那么清爽： “是吗？很多人都这么说。

叶晓欣忽然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楚夏风的笑容了，这笑容令她心里觉得很踏实，似乎就连恐惧也都暂时消失了。

楚夏风从领口内掏出一个十字架项坠，合在手心中： “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向神诉说，他一定会来帮助你的。

叶晓欣望着楚夏风微合双目，虔诚的面容，鼻子突然一酸，竟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神会帮助我吗？叶晓欣默默地想着，神怎么能原谅一个像我这样残忍而可怕的人！

叶晓欣忽然站了起来，向着已经黑透了的夜幕中冲了进去！

六

学校的生活总是那么平淡，一转眼已经到了周末。

自从周陆死后，叶晓欣几乎每天都会做那个相同的噩梦。那流淌的泥土和干桔的手臂，还有那朵对着她诡笑的花，叶晓欣甚至可以在那朵花上看到张芮沂的脸！

这一切都令她的一一精一一神状况越来越差，人也变得憔悴下来。只有在看到楚夏风那双神秘的眼睛和他那一温一柔的笑容时，叶晓欣才能稍稍令自己暂时摆脱无尽的恐惧。

周末的夜晚，叶晓欣独自躺在一床一上，脑子里却是一片乱糟糟的。

虽然这一周里，他们三个都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可是她却有一种清晰的直觉，恐怖的一陰一影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她们一步！

她打了个电话给吴枫晋。吴枫晋最近连玩电脑游戏的心情都没了，跟叶晓欣一样早早地就上了一床一。

吴枫晋告诉叶晓欣，他每天都会打电话到夏池家，但直都今天都还没有一点消息。

挂了电话之后，叶晓欣又打了个电话给林岳谷，可是这次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人接。

叶晓欣的心不由颤了一下。她开始拨打林岳谷家里的电话，林岳谷的母亲告诉她，林岳谷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家。

叶晓欣心中的不安顿时膨一胀起来。

这么晚了林岳谷为什么还没有回家？‘他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会不会是遇到了张芮沂的鬼魂！

一想到鬼魂这两个字，叶晓欣的背脊上立即窜起了一丝丝的寒意。

她穿着睡衣走出了家门，很快来到了文熙高中。

夜晚的学校一片漆黑。叶晓欣慢慢地走进去，教学楼一陰一影中的花坛立即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林岳谷在那里吗？眼前的一切竟同梦中的景象如此相似，那片黑暗中花坛的泥土会不会开始流淌，就像在它存在之前的小河那样？还有那条纤瘦干桔的手臂，会不会突然从泥土中伸出来？

叶晓欣知道那是张芮沂的胳膊！

周围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成了冰。叶晓欣觉得自己透不过一点气来，仿佛快要窒息了！

她停下了脚步。花坛此刻好像已经变成了吃人的魔鬼，散发着不寒而栗的森森鬼气，令人没有勇气接近它。

叶晓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岳谷的号码。几秒种之后，幽静的校园中响起了一阵和弦的手机铃声。

铃声从花坛里幽幽地飘出来，竟仿佛是来自地狱一般，带着一种令人一毛一骨悚然的恐怖和诡异！

叶晓欣深深地呼吸着，努力使自己不会因为恐惧而晕倒。

不知过了多久，和弦铃声终于停止了下来，周围再次恢复了一片森森的死寂。

叶晓欣慢慢抬起僵硬的手臂，又拨了一个号码，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

七

叶晓欣靠在楚夏风的肩膀上，整个世界仿佛又一次平静了下来。

叶晓欣最后的那个电话就是打给楚夏风的，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楚夏风。

可是他们并没有在花坛里发现林岳谷的一尸一体，只有林岳谷的手机静静地躺着。

叶晓欣望着楚夏风那双永远无法看清的瞳孔，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回到了家的孩子，再次拥有了踏实和安全感。

她呢喃地向着楚夏风说：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叫出来。

楚夏风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说话时的语调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一温一柔： “没关系，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出门是很危险的。尤其是我听说学校里才死过人，所以你找我陪你是对的。

他们静静坐在学校门口的长椅上，清冷的月光似乎也忽然变得美丽起来，柔和得像水纹般流动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如其来地撕一裂了他们的宁静与一温一柔，就像一只狰狞的鬼爪，再一次紧紧扼着了叶晓欣的喉咙！

叶晓欣不禁心跳一阵悸额，她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条吴枫晋发来的短消息：救我！我陷在泥土里面，快来救我！

手机屏幕幽兰色的光茫映着她的脸，那张脸也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显得那么不真实。

吴枫晋怎么了？他究竟在哪里？什么叫做“陷在泥里面？

叶晓欣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那片可怕的花坛，全身不禁一阵哆嗦，汗一毛一一根根都竖了起来。

叶晓欣颤一抖地回拨着电话，可是吴枫晋的手机却已经关机了。

她望了眼身边的楚夏风，忽然拉起了他那一温一暖的手掌，幽幽地说： “陪我进学校去一趟好吗？

八

学校还是那样寂静得令人窒息。

自从值班大爷被周陆的一尸一体吓病了之后，每天入夜校园里便死寂得如同走进了墓地。

叶晓欣在花坛里用力地挖着，没多久，她便看到了一小片衣服，接着就是吴枫晋那张灰色的脸。

吴枫晋和周陆，他们都死了，都死在了与张芮沂相同的地方！

难道真的是张芮沂的鬼魂？那么她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现！

叶晓欣看着吴枫晋的脸，并没有再挖下去，她只是凄厉地惊叫了一声，然后瘫倒在了楚夏风的怀里，仿佛全身都已经虚脱了。

“他……他死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叶晓欣将头埋在楚夏风的怀里，就像一个将要溺死的人，绝望地叫喊着。

楚夏风将她搂地更紧了，声音似乎也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生硬，但依然一温一柔： “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叶晓欣的眼泪流得更快了，不断一一抽一一噎着说：“我真的很害怕，周陆和吴枫晋都死了，林岳谷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接下去就可能是我了。我真的很害怕，你一定要保护我！

“林岳谷？他怎么了？楚夏风忽然问。

叶晓欣抬起头，看着星光下楚夏风俊朗的脸，心中终于平静了一些： “我今天一直联系不上林岳谷。打电话到他家里，林岳谷的家人说他放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就到学校里来看看，结果就在花坛里看到了他的手机。

楚夏风微微地沉默着，渐渐恢复了镇静，缓缓地说： “我们还是赶快报警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只有警察才能帮助我们。

叶晓欣幽幽地点着头： “夏风，你一直陪着我好吗？我很害怕，我担心只要你一离开，我就会像林岳谷他们一样……

楚夏风微笑看着她，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叶晓欣略略安心地靠着他的胸口，神色似乎静谧了许多。

但此刻，一阵夜风忽然从他们的身畔吹过，身边的楚夏风遽然微微地一颠！

叶晓欣抬头望向他的脸，那双叠影的瞳孔依然令人无法看清里面的神色，可是他面容上的惊异和骇然却是显而易见的。

楚夏风用力蹙了下眉头，疾声说： “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影，说不定就是杀死吴枫晋他们的凶手。我们赶快先躲起来！

“在哪里？叶晓欣的心陡然悬了起来，惊骇失色地问。

楚夏风的眼神已经蓦然变地严峻了起来。他凝望着不远处一排楼房的一陰一影中，叶晓欣也随着投去了目光。

一陰一影中一片森森的一陰一冥，皎洁的月光完全被隔离在了黑暗之外，目光丝毫无法穿透。

楚夏风压低着声音，轻声在叶晓欣的耳边说：“我好像看到那里有个影子晃了一下，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们。我们还是先躲一下。

他说着已经拉住了叶晓欣的手，向着黝一黑的教学楼里冲进去。

教室几乎全都上了锁，他们不断来回奔跑着，幽静的走廊上只能听见他们急促的脚步声！

终于有一扇门被推开了，他们躲了进去，楚夏风从里面将门锁好之后，在窗口悄悄向外望着。

九

教室里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口幽幽地透进来，水泥的地面上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森冷的薄霜。

叶晓欣靠着墙壁，剧烈地喘一息着，惊魂未定地问： “你看到那个人没有？

楚夏风没有吭声，依然专心致志地望着窗外。

叶晓欣的目光在黑暗的教室里游走着，可是她的目光陡然蓦地一震，一个摇摆的黑影顿时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夏风！叶晓欣的一一精一一神再次紧绷了起来。

楚夏风回头望着她：“怎么了？

叶晓欣的手指颤一抖地指着教室后门的位置，在那个地方，一个悬挂着的黑影正在慢慢地摇晃着：“夏风，你看那是什么！

楚夏风的目光似乎也在一瞬间凝固了。叶晓欣有些冰冷僵硬的手已经握住了楚夏风，但楚夏风的手同样也是森凉的。

楚夏风拉着她慢慢向着那黑影走过去，叶晓欣觉得自己的头皮又开始一阵阵发麻。从窗口吹进来的凉风，好像一个鬼魂的手，一点点钻进她的后脖子的衣领里。

时间仿佛已经在一刹那静止了。叶晓欣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一瞬间坍塌了下来，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将她一一精一一神似乎都已经压垮了。

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个摇晃中的黑影，那竟然就是林岳谷的一尸一体！

一根绳子绑在了后门的通气窗上，另一端套住了林岳谷的脖子，将他悬挂在了空中。

林岳谷真的死了，就在吴枫晋被杀的同一个晚上，叶晓欣又发现了林岳谷的一尸一体。

林岳谷苍白铁青的脸色在黑暗中泛着一陰一森诡异的色泽。一双暴凸出眼眶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好像正在注视着叶晓欣的脸，令她不禁一个哆嗦，全身的寒意蓦然间霎时涌了上来，手脚似乎都变得麻木了。

“林岳谷……他……他死了……叶晓欣连声音都已经变得哆嗦起来了，颤巍巍的。

楚夏风依然握着她的手，但叶晓欣却仿佛已经真的快要崩溃了。

她用力抓着自己的那一头秀发，凄声地叫着：“他们……他们都死了！接下去就该轮到我了，我也会死的，我一定也会死的，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楚夏风用力抱住了叶晓欣的身一子，任由她发疯似地挣扎着。

不知过了多久，叶晓欣终于虚弱地放松了身一体，整个身一子都靠在了楚夏风的身上。

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因为恐惧而变得虚脱了。

十

楚夏风拥着叶晓欣的身一子，两个人慢慢靠坐在了教室的墙角里，叶晓欣将头靠在了楚夏风的肩头上。

对面的一尸一体依然在那里轻轻地晃动着，教室里弥漫着一片令人一毛一骨悚然的诡谲气息。但叶晓欣却仿佛已经变得麻木了，竟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了。

楚夏风用下巴抵着叶晓欣的额头，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地说着： “那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吴枫晋他们？

为了制止情绪失控的叶晓欣，楚夏风显然花了不少的力气，直到现在额头上的汗珠都还没有干透。

叶晓欣听着他微微喘一息的声音，慢慢伸出手指，触一摸一到了他脸上的汗水。

“那不是人。叶晓欣的声音中充满了幽邃。

楚夏风忽然回过头望着她，即使在此刻，那双叠影的眼睛依然那么迷人。

叶晓欣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将头深深埋入了他的胸口，楚夏风的体一温一仿佛也一点点传人了她的身一体里。

“你说什么？楚夏风却似乎并没有叶晓欣想象中的那么惊讶，只是幽幽地问： “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叶晓欣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那是一个女孩的鬼魂。我和吴枫晋他们都曾经对不起她，所以她来找我们索命了。

楚夏风没有说话，叶晓欣继续说下去：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孩子，还在念小学一年级。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楚夏风淡淡地问。

叶晓欣说： “她叫张芮沂，跟我是同学。可是她的死也跟我有着很直接的关系，又或者说，其实就是我亲手害死了她。

楚夏风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说： “所以你觉得是她的鬼魂害死了吴枫晋他们？叶晓欣酸涩地苦笑着叹了口气，说： “当时间接害死了张芮沂的人，还有同班的四个男生。他们是周陆、吴枫晋、林岳谷和夏池，现在前三个人已经都死了，而夏池虽然早就转去了其它的学校，但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直到现在都依然没有找到。

叶晓欣微微停了停，接着说下去： “我想夏池很可能也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张芮沂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她一定就要来杀我了！

叶晓欣的情绪似乎又有些激动起来，她忽然放开了抱一紧楚夏风的双手，将自己退开了些，大声说： “夏风，你快走吧。这一切都是我们罪有应得，我不想连累你，你快离开吧！

叶晓欣说着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楚夏风，声音有些颤一抖地说： “你快走吧，张芮沂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她恨我，我知道她恨我，所以她才会最后一个杀我。她要让我充分地经受了恐惧的折磨之后，才会来杀死我。

叶晓欣微微垂着头，身一子仿佛因为心里的恐惧与矛盾而瑟瑟地抖动着。她仿佛已经决定，再也不会回头去看楚夏风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又听到了楚夏风深沉的声音。

十一

叶晓欣蓦然转身，惊骇地望着楚夏风！

楚夏风刚才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她的耳边：“为什么要害死张芮沂？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叶晓欣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嘶声说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着了魔！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害怕想起那段过去，连我自己都觉得恐惧，那种好像是被魔鬼控制了一样的感觉，简直太可怕了！

楚夏风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放在一张课桌上，那是吴枫晋的手机！

楚夏风苦笑着喃喃地说：“其实我又何尝不残忍呢？我这双手已经扼杀了四条生命！

叶晓欣忽然抬起头，不敢相信地注视着他：“周陆他们……他们都是你杀的？为什么？

楚夏风点了点头，再次苦笑着说： “因为我是张芮沂的哥哥。

夜安静得仿佛到了坟墓，楚夏风的每一个字都幽邃得好像来自地狱中：“张芮沂死后我们全家就搬走了，后来我的父母离了婚，我跟着改嫁的母亲，所以连名字也改了。而且由于一些原因，我初中时留了一级，所以当我升入高一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夏池。

那时候夏池已经认不得我了，就在三个月前，他喝醉酒将当初张芮沂的死因说了出来。后来我杀了他，而且办理了转学手续，就是为了将你们全杀了，为张芮沂报仇。

“其实今天才天黑时我就已经把林岳谷和吴枫晋杀了，后来我接到了你打给吴枫晋的电话，假装他的声音跟你说话。我猜想你找不到林岳谷就会到学校来，所以安排了之前那幕，就是为了把你引到这里来。你是害死张芮沂的元凶，我不能让你轻松地就死去。

楚夏风说着从一张桌子底下拎出一个塑料桶，打开桶盖，叶晓欣立刻闻到了一股汽油的味道！

她开始一点一点向后退。楚夏风慢慢抬起手，顷刻汽油从桶内倾泻一出来，竟然全都浇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叶晓欣惊愕地望着他那双叠影的瞳孔：“你……你干什么……

楚夏风苦笑了下，说：“因为我直到刚才才发觉，自己竟然下不了手杀你。

楚夏风继续苦笑着说：“真可笑，我竟然开始觉得你其实很可一一爱一一，竟然开始有了保护你的念头。

叶晓欣想要靠近他，可是楚夏风却拦住了她：“你不要过来！

楚夏风靠着墙，声音有些虚弱：“你看我眼中的两对瞳孔，自从张芮沂死后我的眼睛就变成了这样。医生说我的眼睛里长了苍蝇的蛆，而且根本没办法治好。

“每当我想到这些，就不断遭受着痛苦和折磨。直到我了解了张芮沂真正的死因，我才明白，是张芮沂把她的瞳孔给了我。她希望我这个哥哥为她报仇。

楚夏风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丝一温一暖的笑容：“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身一体里居然寄生着苍蝇的蛆。你知道每次我想到这些，都会让自己觉得多恶心吗？我要将自己同它们一起毁灭。叶晓欣，你的罪孽让我来替你偿还，所以你要替一我活下去。

楚夏风说着点燃了身上的汽油，火焰燃一烧起来！

叶晓欣望着眼前的火焰，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

灵魂仿佛已经飞到了另一个地方。在那里，曾经被遗忘的记忆再次一幕幕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切都如此清晰，却又恍如隔世。

十二

在那个遥远而熟悉地方，记忆之门再次被打开了！

十三

张芮沂的哥哥！

叶晓欣站在小河边上，望着张芮沂，刚被推了下的肩膀还在发疼，而心里却有一种深深的嫉妒和怨恨正在涌上来。

她想到了张芮沂的哥哥，那个个子高高，英俊的小男生。

他总是照顾张芮沂，保护张芮沂，甚至跟欺负张芮沂的男生打架。

为什么这样一个又矮又丑的女孩，会有一个这么勇敢英俊的哥哥？为什么这个勇敢英俊的男孩不是自己的哥哥？每当叶晓欣看到那男孩站在张芮沂身边的时候，她总是会这么想。

她从心底里讨厌张芮沂，也从心底里妒忌张芮沂！

一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你得到！

叶晓欣仿佛像真的着了魔似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张芮沂推进了小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