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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一小时

avatar 2024-11-18

漆黑如墨的夜,噼里啪啦砸着的大雨,轰鸣着的滚滚猛雷,呜咽着的救护车……315国道上匆匆奔忙的医护人员,凄婉哀凉,悲痛欲绝的亲属。血染红了地面,顺着马路旁的矮槽,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往地下汩汩地流着,我看到了我面目全非的脸,被车碾压的支离破碎的身体,还有蹲在一旁悲痛欲绝的女友,丽,我知道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它黑暗、阴森、没有光明,只有撕心裂肺地鬼哭狼吼,可我不忍心离去,我想陪着我可爱温婉如水的女友,尽管我不能说话,尽管我再也触碰不了她香软的肌肤……

警务人员疏散着围观的人群,我清晰地看到他们惊骇的表情,也能听到他们的叹息,“哎,多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开那么快干嘛,不知道地面打滑吗?”接着一个阿婆又说,“谁知道啦,现在的年轻人,都爱追求刺激,飙个车啥的。”我想辩解,“不是我年轻气盛,也不是我不知道路况不好,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丽,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答应过她,一下班我就赶回去,陪她看电影,点蜡烛,许生日愿望。”可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我还是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亲爱的,生日快乐。

医生将我的身体(或者是遗体)抬上了救护车,我看到他们将氧气瓶按到我的鼻孔处。丽也跟了上来,满眼的泪花,如飘落的梨花雨让人心疼,她守候在我的身旁,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呼喊着我的名字,我的魂灵就站在她的身后,我很想去亲手抚摸着她颤栗着的肩膀,告诉他,我一直都在,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可当我尝试着靠近她的时候,空气中竟然流淌着强大的气力,让我近不了她的身。原来这就是——天人永隔,阴阳相别。医生还在忙碌着,他们在我的胸腔处不断地按压,我口中不断地冒出粘稠的血液,染红了洁白的被单,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果真是徒劳,那个年轻的医生最终还是喘着粗气,安慰丽说,请节哀吧,没救了。早点通知家属,安排后事吧。丽早已经泣不成声,颤颤巍巍地拿出了手机。通讯录里的人名可真多。六子,小扬,吴总,大哈,霞姐……终于我看到了她翻到我的手机号的时候,停住了,备忘录的名字是——豆芽。

“豆芽”的由来是在我上大学的那段时间,由于家庭的因素,我一直勤工俭学,游走在学校和社会之间,超强的课业负担,忙碌的工作,不规律的饮食让我显得单薄不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就瘦了十几斤,本就不健壮的身体,看上去形销骨立,分外的“骨干”。那时,生活虽然忙点,日子也过的苦点,但幸运的是,身边一直有丽陪着,她不像那些拜金女,沉浸在奢华的物质生活带给自己的满足和虚荣中,她独立、自由、刻苦、勤奋、认真……她说她欣赏我的努力。她喜欢自力更生,不依附于家庭生活的人。我说,我喜欢你,不仅仅因为你温婉可爱的外表,还有你的个性。我们共担风雨,共享荣辱,互相帮扶,走过了大学时光。后来进入了社会,我们还黏在一起,她进入了一家外企工作,跟他的专业对口,从事对外经济贸易,我稍逊一点,进了一家私营企业,成了一个小小的职员。我们赚的不多,一月两人的工资拢共加起来也就几千块钱,但我们觉得很满足,因为有了人生的另一半,再艰苦的日子都充满着温馨。后来,我们租了自己的爱巢,一套一厅一室的房子。丽将房间装饰成史上最美丽的“宫殿”,天蓝色的窗帘,橘黄色的吊灯,粉红色卡通版的壁纸,厚软的小床……瞑色四合,暗夜袭来的时候,我们在晕黄的灯光下,躺在床上疯狂地探索,她轻声娇吟,身体软的像一个泥鳅。我呼吸粗重,温柔地挺近。我们努力地创造着一个可爱的小精灵,延续着我们深沉的爱。也就是在那时,疯狂过后,他抚摸着我干瘦的身材,笑着说“豆芽,你可真厉害”。我刮着她绯红的脸蛋,“为什么叫我豆芽。”她说“因为你像豆芽,我喜欢吃豆芽,你是我的菜。”这个可爱的女友,总是脑洞大开,让我啼笑皆非,宠之不及。

丽还在努力地翻着我家人的电话,过分地悲恸让她纤细地手指一个劲地抖动着。终于接通了,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了母亲温和的声音,“丽丽呀,怎么啦,你怎么哭了?”可怜的母亲还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她最疼爱的儿子。我眼睛也酸涩了,泪在眼眶打转。妈,我不孝,来生还做你的儿。丽调整了一下情绪,哭声道,“妈,红子出……出车祸了……”声音哽在了当场,丽再也说不下去了,抱着话筒一个劲地哭着。话筒那边的呼吸也静止了,我想,母亲一定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医院的走廊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步伐匆匆,惨白的墙面可真是晃眼,他们把我的身体搬上了行动病床,一个满脸褶皱,鬓发皆白的老教授翻了翻我的眼皮,用手电照着我早已涣散的瞳孔,叹息了一声,“送的太迟了,让家属早点过来,准备后事吧。”说完,又在一张小卡片上写着什么,我凑近了一看,上面几个潦草的大字,“张红,2010年5月25号,车祸。”原来只是一个备注。后来,又过来了几个精壮的小伙子,他们推着行动病床,将我送进了一个封闭的区域里,我的魂灵跟着他们去了,刚进门的时候,大厅上面灭着的灯光突然亮了,几个醒目的红色字体跃入眼球——太平间。房间里阴气很足,空气中没有一丝的温热,阴森森地瘆人。他们把我的躯体放进了一个窄小的匣子里,关上,又走了。

十载恩难报,重泉哭不闻。年年春草色,肠肠一孤坟。我抬头看间房间上面的屏幕上显示着的时间,下午五点四十二分。距离我出车祸,正好过了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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