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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茶

山风“呼呼地吹着,林大哥头顶的矿灯不断地晃悠,照得周围的树影都森不已。

“快点儿,再这么耗下去天都要亮了。我他,说道。

林大哥没搭理我,缓缓地将洛铲从洞里了出来。空气中顿时弥散出一股腥臭腐败的味道。

这是死人味儿,而且是死了很久的人,我们俩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

林大哥捻了捻手里的土,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娃娃,你看看这个是啥子?

我顺着林大哥的声音看过去,只见那土里竟然露出了一枚大刀币。那枚刀币一点儿都没生锈,在矿灯下闪出寒光。

我只觉得冷汗瞬间爬满了后背。

金属不锈,乌木不朽。这是一块实打实的养地,说不定下面的那个主儿,正顺着这个盗孔抬头看着我们呢。

林大哥笑了笑,继续说道:“哦呦,土夫子有哪个不冒险的,不冒险咋个能苦到钱嘛!

我觉得林大哥说的有点儿道理,便横下一条心,问道:“那咱该咋办?我都听您的。

林大哥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着急,然后自己从保杯里倒出来一小撮已经泡胀的茶叶。林大哥将茶叶放在洛铲上,一点儿一点儿地送了下去。

这叫问茶。茶叶要是上来的时候还是湿的,就说明这下面去不得。

过了十几分钟,只听见下面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洛铲断掉的声音。林大哥顿时乐开了花,赶紧将铲子拉上来,一看,那撮茶叶竟然干得像是没被泡过一样。只不过茶叶上面全都长出了白,风一吹就飘飘悠悠地落到别的地方去了。

“下面这个还嫩呢,好对付,娃娃快挖洞洞。林大哥摩拳擦掌地催促着。

我虽然叫他林大哥,但是在行里的辈分却实打实的矮了一辈,所以也被他指使惯了。听他这么说,我也不敢怠慢,赶紧抡起铲子开始打盗洞。

这盗洞也有讲究,但凡问过茶的洞一定要斜插向下,不能直上直下,为的是下面那位万一出来,我们也好有个退路。

我的手快,不出半个钟头,一条斜斜向下的盗洞已经初具规模。林大哥摆摆手,示意我停下来。

我也不敢再深挖,只得退到林大哥身后。

只见林大哥摇了摇胳膊摇摇腿,原本壮硕的身体竟然缩到比我还要矮上几公分。我一边暗暗赞叹着林大哥的缩骨功夫,一边跟着林大哥往盗洞里面走。

腥臭的风往外跑,我只能掩着鼻子、压低身子前进。

还没走出去几米,我就已经看到下面那几块青砖了。

这盗洞打得不好,竟然直接打在了墓室顶上,万一塌方,我们俩可就都代在这儿了。

林大哥先是用洛铲敲了敲,确定青砖足够结实后才敢下来。随后他拿出一片薄薄的铜片,小心翼翼地顺着缝隙插进了青砖。我几乎没有看到他的手动弹,一块青砖就已经被起出来,扔在了我的面前。

我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眼看着墓顶被掏出一个一人宽的洞来。

林大哥拍了拍手,说道:“我滴个乖乖,这下面竟然是个金窝窝。

无头将军

我听了也一阵兴奋,赶紧跟着林大哥下去。用强光手电往里面一照,还真是金光灿灿,全是随葬的宝贝。墓门在另一侧,看样子也是一整块玉石雕刻出来的。

一般这种斗我们不会搬空,而会“吃上几年。说白了,就是一没钱便跑到这里来拿点儿东西卖。

正当我和林大哥暗自窃喜的时候,我的余光突然瞟到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

“哥,那边那个是啥?我问道。

林大哥似乎也看到了,正举着手电往那边照。这一照不要紧,却着实吓得我们两个人摔了个跟头。

原来,不远处的横梁上正吊着一个人!

这个人面对着我们,身上穿的是八十年代的蓝布衫,脚上是一双绿色胶鞋,身形瘦长,像是长期的营养不良。但真正让我们心惊的是,这个人居然没有眼睛!他的两个眼眶黑洞的,血已经干涸了很久,凝固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两道黑色的血泪。

我哪里见过这阵仗,当时就吓得想转身往回跑。

林大哥一把拽住我,压低声音对我说:“咋个是来都来了,现在收手不甘心嘎。

自从答应了林大哥,我就知道自己是上了一条贼船,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冒险。我现在算是退无可退,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林大哥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把土耗子往自己腰上一系,矮身钻了下去。我的身形本来就比林大哥小,所以也用不着缩骨,一猫腰也跟了进去。

这墓室并不是方方正正的,和我之前下过的斗很不一样。墓室的墙壁也坑坑洼洼,看起来像是临时赶工的。

我打着狼眼手电环顾四周,只见墓室的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土台子,上面影影绰绰的好像是躺了一个人。

“林大哥,正主儿在这儿呢!我兴奋地喊道。

喊了半天也没见林大哥的人影,我赶紧回头去找。只见林大哥正站在那具被吊起来的体下面,左右晃动着身体,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

我吓得一个激灵,林大哥这是被附身了呀!于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一挥背包,砸在了林大哥身上。这一下我可是用足了力气,林大哥被我打出去好几米远。

“格老子你做啥子呦!林大哥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就开骂。

“大哥,你、你被附身了你不知道啊?我战战兢兢地说道。

林大哥突然“嘿嘿乐了:“你不晓得,这具体叫无头将军,来头大着哩。

听林大哥的意思是说,这无头将军是僵的一种,说白了就是换过头、又死了的体,可以入药,并且价格不菲。

林大哥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具体放下来,我这才敢凑上去看。只见这具体的脖子上密密麻麻地缝着一圈扎线,一看就是脑袋掉了又缝上的。

“这、这是怎么个情况啊?我问道。

林大哥摇了摇头:“看这针脚,应该是他自己给自己缝上去的。

话音还没落,我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像是铁片摩擦的声音。而且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林大哥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娃子莫动,莫怕啊!

我已经吓得一身冷汗了。

就在我绷不住想要回头看的一瞬间,我的脖子突然传来一阵拉扯般的剧烈疼痛。

夜三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已经后背着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是脖子上的疼痛并没有停止,反而愈加剧烈,我整个人被拖着向后去,后背在地上磨得生疼,估计衣服都已经磨没了。

我双手抓着脖子,只摸到一缕黏糊糊的头发勒在那里。我挣扎着用头顶的矿灯晃过去,只看见用头发拉着我的那个“人身穿铠甲,看身形正是躺在土台子上的那个。

我心下暗叫“不好,恐怕是我们俩惊扰了陪葬的护卫,护卫起了

林大哥挥着洛铲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一样,弹出去好几步。

“娃娃,不是哥哥不帮你,是这里凶得很,咱们都自求多福吧!林大哥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忙忙地往包里塞了几件冥器,转身往墓门处跑去。

墓门估计是被那具无头将军打开过,林大哥开的时候倒也没费多大力气。

我暗骂着:“格老子的,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随后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我使劲儿一拧,两手抓住脖子上的头发,就跟那个粽子较上劲了。

那个大粽子被我拽得一愣,显然没想到我还有心思反抗。电光石火,我出腰间的匕首朝那头发割过去,仗着我的匕首快,两三下,头发就被我割断了。

我咳嗽两声,赶紧爬起来去扯脖子上仍然绕着的头发。这一扯不要紧,又疼得我龇牙咧嘴的。原来那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穿透了我的皮肤,长在了肉里。

我头皮一阵发麻,也顾不得许多,一边继续撕扯着头发,一边往墓门那边跑。

“老林,你丫没义气的东西!我一遍骂着一边穿过墓道。

这墓道上面的壁画有些奇怪,不是常见的祭祀、出游、日常生活的情景,而是一个个长相迥异的人。这些人穿着不同时期的衣服,动作也有些不同:有的是正在奔跑,有些则是跌坐在地上……随着我的移动,我发现不管我在什么角度,这些人都是在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一样。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心只想着赶紧从这个邪门儿的地方逃出去。

脚底下越跑越快,眼见着马上就要到下一道墓门了,我却突然吓得一个激灵,停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壁画有诡

我看到离下一扇墓门最近的一幅壁画,竟然是……竟然是林大哥!

那幅壁画上的人并没有头,只有一具身子趴在地上,看上去正极力地往墓门处爬过去。

我的冷汗已经爬满了后背,一个个可怕的想法像是煮开了的水泡,“咕嘟咕嘟地在我心底涌上来。

“啊!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看来壁画上的这些人都来过这里,并且都已经遇难了。那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扇墓门的后面一定是堆积如山的骨和已经起的粽子!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熟悉的铁片摩擦的声音,我听得头皮发麻,感觉脖子上那阵刺痛又传来了。进去是死不进去也是死,我把心一横,干脆上去推门。

这扇墓门比上一扇要重不少,我废了好一番工夫才推开。

矿灯最先照到的是墓门边上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林大哥的头。干我们这行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发生意外是常有的事,我也并没有过多的悲伤。

环顾四周,让我惊诧的是,这墓室里面并没有我预想的粽子,反而是金碧辉煌,一切布置得都像是墓主人生前的样子。墓室中央有一口棺材,棺材前面的衣架子上挂着一套盔甲。看来墓主人生前是个武将。

我用强光手电照过去,发现墓室的墙上也都是壁画,和墓道里面的如出一辙。

到了这里,我也有些财迷心窍了,顾不得更多,掏出撬杠,摩拳擦掌地打算开棺。

撬开第一层椁,里面是一些漆器,已经腐朽不堪,况且这玩意儿极其笨重有价无市,自然不是我的目标。接下来,我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打开最后的棺材。

墓主人竟然还没有腐烂,穿着一套常服躺在棺材里面,脖子上面带着一条围巾,安详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样的体我见过不少,只要不起,大部分会迅速氧化。我带好手套,伸手从水里面去摸更值钱的随葬品。

我摸了半天,随葬品竟然只有一个小小的檀木匣子。

我暗自寻思:这里面要是有啥,肯定是值钱的玩意儿。一边想着,我一边慢慢地打开盒子。

但让我大失所望的是,这盒子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宝贝,只有一套女人用的针线工具。盒盖子上有一些字,我也懒得看,针头线脑的又用不上,我不禁有些失望。

碰到这么多事又没有什么收获,我已经筋疲力尽,把强光手电立在地上,抱着盒子靠在棺材边上打算喘一口气。

矿灯晃得四周有些发虚,我的余光瞟到壁画上的那些人竟然跟着我坐下的动作全部低下了头,仍然在定定地看着我。刚刚被我扔在地上的强光手电竟然往下沉了沉,像是长在了地里一样!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这些人并不是壁画,而是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盗墓贼。他们全部都被这座墓给吃了!

想到这里,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出路,不然迟早也会被这座破墓吃掉。

思及此,我赶紧站起身来,却发现头皮已经被这口棺材吞了一半,根本动不了了……

换头

我急得不行,一伸手又摸到了那个盒子。

我想起盒盖上的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仗着和林大哥学过一些,我赶紧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原来,这墓主人也是个倒斗的,但是个官盗。坊间传言,这位墓主人能活百世,能借兵,能知天命。但是没有人见过他围巾下面是什么,就算是古稀老人对他的印象也是容貌常变。而他真正的秘密,是他会换头。他选中这里,建了一座巨墓,藏宝无数,但是四周的石壁、陪葬品会困住每一个进来倒斗的土夫子。人心险恶,他们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宝贝,所以往往会被困死在这里。每当他寿快尽的时候,他就会进来,选一个人,选一颗头,换到自己的脖子上面,一世一世地活下去。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他竟然换头失败,死在了这里。他的一个亲信坚信他还会活过来,所以吞下水银殉葬。

再往下的文字详细说明了换头的方法:换头需要用这个盒子里面特制的针线,和一颗刚刚断下来不到两个时辰的头。刀从横向入,下手要快,因为意识残留只有十几秒钟,要在这十几秒钟完成新头的接驳,然后再在脖子上密密麻麻地缝一圈线即可。

我看着林大哥的头咬了咬牙。他应该是跑不动,被墓道给吞了,挣扎着想要逃,最后只掉出来一颗头。

但我心里想的却是,林大哥的头应该断了还没到两个时辰……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棺材来到林大哥的头颅边上。我狠了狠心,一刀扎进脖子,然后快速割断。剧痛传来……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最初的墓室里了,至于怎么出来的,我全然不知。

我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结果只摸到一圈密密匝匝的缝线。

我有些疲惫,随意捡了两样冥器,带着那具无头将军的体出了墓室。

尾声

“哎哟,这可是个好宝贝啊,价钱还要再涨涨。我极力学着林大哥的语气讨价还价。

林大哥并没有骗我,那无头将军确实够我衣食无忧地活上一阵子。可是新的问题随即而来:我脖子上的毕竟是一颗死人头,防腐成了一个大问题。就好比林大哥的头,我只用了不到两年就已经烂了。

我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得赶紧再找一颗头换上。而盒子里面也没有写怎么能把墙里面的人抠出来,问题有些棘手。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林大哥手下的小伙计何琳。何琳这个小伙子,格有些孤僻,总是喜欢穿高领的衣服。换了他的头,再把林大哥的头换到何琳身上,这样我就又有了一具无头将军,而大家也只会认为何琳失踪了而已。至于他去了哪儿,估计没人会追究……

我压制住激动的声音,给何琳打了一个电话:“小何啊,我同你讲,这次是个肥斗呀,你好好准备,咱们下周出发。

听着何琳连连答是,我放下心来。

可我想不通的是,既然斗里面已经有了一具无头将军,就说明有人成功逃出去了。那么,那个逃出去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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