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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宅婆婆

avatar 2024-10-27

(1)

“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两全其美的。要么要钱,要么要命。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还不搬,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摔门声把已经被折磨了好几天的我吓了一激灵,我连头都不敢抬,等彻底确定来人走远了,才颤颤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从没想过二十几岁的我竟然正在经历强拆这种的事情。自从旧城改造以来,已经不止一次有地痞流氓来找我,要我赶快搬走。起初我也坚定信念,赔偿款不合理,坚决不搬。可是这样的信念能坚持多久呢?不管你什么时候下班,家门口都有一帮地痞迎接你,然后拳脚相加地和你谈赔偿问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最终决定点头,可是万恶的开发商却说因为我延期签字影响工程进度,要在原有赔偿上再降低十五个百分点。

“十五个百分点,不如明抢。暗骂了一声,我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着从小长大的院子。

父母因车祸去世后,我是在这院子里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小院里有和爷爷一起铺的青石板地,还有和一起栽下的葡萄树,带着我年少时所有的记忆。我舍不得它成为高楼大厦的一角,舍不得它从此只活在照片里。

打开电脑已经是十点半了,上了常去反映问题的政府网站,我点开路南的头像。

“又被威胁。

打上四个字,刚刚还暗着的头像亮了起来:“这次说什么?

我就知道他也在线。

我和路南是因为强拆认识的。半个月前,因为被街道不肯搬的大拉去反映问题,我认识了路南。路南是跟着他外婆来的,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很健康,和调解人员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那天天气太热,老人又激动,说得近乎昏厥。眼看老人要站不住了,一直关注着这个能说会道老太太的我忙拿着水瓶跑过去。

我就这么认识了路南,那个戴着眼镜,笑起来会出现酒窝的男人。

“说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要不要钱,要不要命。还说我死了他们就找个神病顶罪,最后我白死不说,房子充公,一分钱我也捞不到。

“那你没事吧?

发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表情过去,我道:“没事儿,还坚持得住。

“好。

“嗯。

自从认识之后,我和路南的关系就在这样的偶尔闲聊中变近,我是个宅女,如果有足够的吃喝,除了上班外,也许一个月也不会出门一次,所以我在现实中没什么朋友。因为和路南有相同的话题,所以他算是稀有的朋友之一。等了半晌都没等到路南再回复,我点开了常聊的QQ群。

除了是个苦的上班族,我还在网上连载小说,没什么文笔,但是好在写故事有意思,所以到了一些一起码字的网友。

发了个无奈的表情上线,“非死不可立刻跳了出来:“还没解决?

我被签字搬家,在群里已经不是秘密。

“对呀,今天还被威胁,一会儿一定要写死两个,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对,这帮孙子,早晚不得好死。“小鬼也出来帮腔。

我总戏称群里只是一帮愤青,每次发生什么大事儿,大家都会吵得不可开,可是悲哀的是,没有人有力量去改变哪怕一点点。

那天晚上,没心思聊天的我才要打开小黑屋码字,QQ消息的声音就出现了,关掉黑屋打开,是群里不常出现的“黄泉。

“你听过凶宅没有?

“凶宅?

“对呀,如果曾经发生过凶杀案或者有人非正常死亡,房子就会成为所谓的凶宅,商业价值急剧下降,甚至会影响整个楼盘的开发,开发商为了长久的效益就会用大价钱封住房主的嘴巴。所以如果你的房子变成凶宅,你和开发商的立场就会逆转。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给你提个醒。

“提醒,难不成你想让我为了多得点钱就杀人啊,神经。没心思再理会这个神病,我下线去码字。

我是个悬疑恐怖小说作者,偶尔也写言情小说。但我笔下的言情却被读者称之为有着浓重血腥气的言情,毕竟我的言情小说比恐怖小说死的人还多。可是这年头,不死人是不赚人眼泪的。

“僵硬的体被泥土掩埋一半,剩下的一半似虔诚的信徒一样遥望西方圣地,老鼠和蟑螂啃噬着男人的肢体,惨白的骨头以及定情的婚戒在幽幽的光影下散着一股冷光。他,就把他留在永远不会离开的地方,让泥土吸他的营养与他相融,让他带着背叛的灵魂守着我,最终盛开出花。

敲完最后一个字。我关掉小黑屋。

刚刚和黄泉说话的页面还在,他发了一条新信息,是个网址的链接,因为好奇他会发什么,所以我点开。

“凶宅婆婆。

深夜两点钟,那页面上的四个大字吓了我一跳,凶宅,婆婆……

作为一个悬疑恐怖小说作者,我看过太多的恐怖片,无论听觉还是视觉的恐怖敏感度都比常人要低。但看到那页面的一刻,我还是觉得后背冷。我不知道网站是谁建的,但肯定是个变态,不然又有谁会用遗像装饰网站的页面,而且还不是一个,数不清的老太太的遗像在我眼前流动,有笑着的、有面容僵硬的,也有似乎在死前没多久才留下照片所以面容僵硬的,似乎每一个的笑容都诡异得让人胆颤心惊。

“空荡荡的房子,空荡荡的家。亲的孩子,你不要害怕,不管你受了多大的屈辱,多暴力的拳脚,婆婆都会陪着你,陪你找到新的家。

数不清的遗像下,整个页面上只有这样一行话,用大红的颜色呈现出来,让人看了觉得有种冷意一点点地袭满全身。

抖地关上屏幕,黄泉的聊天页面还在。我愤怒地发去“变态两个字,然后立刻关机离开,回头的一瞬,一张苍老又哀怨的脸闯进视线。

“啊……

我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接下来会不会有拖沓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有枯枝一样的手拍着我的头?我的耳边静得能听到风声,还好那些都没有出现。许久再抬起头的我,在昏黄的灯光下才看清,那张苍老的脸是客厅神桌上,我去世的的遗像。

(2)

那晚,因为害怕久久不能入睡的我整个脑子都在闪回连绵不断的照片。早上八点钟,才睡着的我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披头散发去开门的时候,门口文着青龙白虎的老大和混混突然鬼叫一声:“鬼啊!

你才是鬼,你们全家都是鬼。

把散乱的头发绑好,我抬头去看那个老大,可他并没看我,站在老大身后的混混正指着正对门口的正房问老大:“老大,你看……看到了吗?

我也顺着小混混指的方向看去,空荡荡的正房除了两根老式的灯管,一根房梁,似乎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没来得及戴眼镜的我看不清,那老大却看清了:“的,真邪门!那吊着个人,吊着个死人!

那天上午,老大和小混混第一次仓皇逃跑,而当我拿出眼镜,再次站到老大的位置上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原本小院的门口有道隔着院子和门的墙。但去世那年,爷爷固执地把墙打掉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怕被墙挡着,找不到回家的路。那时我只当是老辈封建,没放在心上,后来爷爷也因病去世了,整个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也就懒得把墙重新建起来。有邻居懂点风水的,劝我还是建的好,说这是墙,若是不干净的东西,可以隔着是进不来的。可惜还没等我去建,这房子就要被拆了。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整间屋子散着一股余晖已过的暗。

去打开电脑的我路过客厅,与爷爷的遗像就供奉在神桌上。相比爷爷,我总觉得的照片有种不同的感觉,那双已没了生命的眸子正盯着我。似乎在我转头的一刻,她就会叫出我的名字。

之后一边刷微博一边吃饭,直到角落里的私信闪动,是路南。

“你家是不是死过人?

说。

“你上Q。

关掉微博打开QQ,路南的留言占满屏幕。

“我一个人住,你别乱说。

“我今天才听说,你家以前是坟地,死过很多人!

放下吃了一半的饭,我打字道:“放屁,要是坟地,我住了这么久怎么不知道。

“不是就算了。

没心情回复他,我关掉页面。QQ却又闪动了起来。

点开,黄泉道:“信不信由你,有没有,却在老天。

送了“神经两个字给他,我打开网页准备看看最新小说的反响。刚点开页面,就被深沉的黑色占据视线,殷红的像血一样的颜色似挑染一般满布四周,随之如万花筒一般变化,不断出现老人的遗像。

你打开过那种所谓点开不后悔的帖子,然后电脑像是被改变了程序,你无法控制只能眼看无聊的帖子结束吗?我面前的网页就是这样,我找不到关闭的小叉子,只能任由一张张的照片在我眼前徘徊,直到看到最熟悉的那一张……

我承想过,再见到是在怀念她的梦中,是每年清明我带着白菊去看她和爷爷,是在家为她和爷爷上香祈福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过,会在一个陌生的网站上看到她的遗像。

电脑上的眉眼清晰,却再不像等我放学的时候那样慈祥,此时的她眉眼下垂,双唇紧闭,无神的双眼透着一股哀怨的光。

被屏幕上的遗像惊呆的我,起身跑去客厅,拿起供奉在客厅木桌上的那张遗像,跑回电脑前。

的遗像已经换成了别人的。

等了一个半小时,无数张相片之后,的遗像重新出现,分明是同一张照片,却就是和我手中的感觉不同,屏幕里的老太太眼神哀怨地看着我,就似活着的我欠了死了的她好多好多。

去世那年,我十六岁。那是个夏天,我一周才回一次家,见了我很高兴,特意做了我喜欢吃的炒面,然后一边看我吃,一边在窗外的槐树下为我扇扇子。那一幕我怎么也忘不掉,因为第二天,就因心脏病突发去世,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敲门声打乱我的思绪,回过神才发现天已经黑了。黄泉那边依然没有回应。

放好的遗像,我穿着拖鞋跑去开门。老旧的城中城没有街灯,小院里的灯光让我看到四个男人,以为又是我签字的,我才想说话,就听为首的人道:“孟小姐……

端上茶水,坐在正位的男人一身西装,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孟小姐,之前我们公司和您之间的沟通或许有些问题,还望您见谅,这次我是直接代表公司前来和您洽谈的,希望这次的结果您会满意。

“满意……我念着那两个字轻笑。

推来一纸合同,男人道:“您看看就会明白。

我想过我会因为这栋小房子一夜暴富,却没想到会富成如此,白纸黑字上躺着七位数字,似乎我点头,它们就会乖乖地进我的腰包。但我是个固执的人,从小就固执,所以我问了为什么。

打量着我的小屋子,男人语调诚恳地道:“没什么为什么,您的房子地处中心地段,所以值这个价钱。

“那为什么之前这个地处中心位置的房子,被你们评估得那么廉价?

“孟小姐,有些事情该您知道的,您必然会知道,不该您知道的,您也没必要知道。

“哦。长长地哦了一声,我淡然地说道:“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签字。

一个女孩,无数次被人堵在墙角威胁,被彪形大汉狠狠地甩嘴巴,那样的耻辱,我永远不会忘,所以你们想让我老实地签字,没门。

没想到我会拒绝,但男人也并没发怒,淡淡一笑道:“孟小姐不要这么早就下结论,好好考虑一下,你和你祖父长得很像。没再说别的,男人告别离开,淡定的背影相比他身旁那几位四处都不敢看,战战兢兢的人,让人觉得很有信服力。那男人即将消失在小院的时候,也许这栋房子真有什么神灵庇佑吧,男人的身体突然倒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哀号,别拽我,别拽我。

拽……这个词只能用在手上吧。

(3)

开发商代表是被抬走的,走前,就着救护车刺目的灯光,我只看到他苍白又惊恐的脸,那天晚上再次点开网页,依旧是凶宅婆婆的页面,黄泉的头像自他给我留言之后再没亮过。

实在等不下去,我在门户网站输上了“凶宅婆婆四个字,想要找到解决办法,结果连最著名的搜索网站都找不到有关这四个字的消息。不过关于凶宅我倒查到不少。

有讲述香港第一凶宅的电影,也有凶宅买卖的新闻,找到有关城凶宅的消息已经是在十几页之后,那条新闻还是几年前的,采访的记者说,一家十三口,被一场烈火焚没,自此那栋房子再没人住过,有胆大的城市探险者曾经去那栋凶宅探险,据说在进入那宅子的时候就会听到有人说,“你疼吗,一会儿就不疼了。之后便是惨烈的哀号,发帖的人说,听那哀号的声音,比自己让火烧了还难受。

帖子的末尾,写着:因为大火惨案,所以导致那片区域一直处于停滞开发阶段,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大火,那片区域早成了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看着帖子上的字,我突然想到了黄泉所说的停止开发为开发商带来的损失,可是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牵扯?

手机又响起来。接通,电话那边一个凶恶的声音道:“要不想死,赶快签字。

“有种就杀了我,杀了我,我一辈子跟着你,让你不得好死。说罢我挂了电话,我写悬疑小说,所以明白抓人心理的重要,如果真的敢杀我,他们绝不会打电话来通报。

我看着桌子上小镜子里的自己,并不漂亮的眉眼,透着一股城人独有的婉,但外表的一切都是表面的,骨子里是如何,没人知道。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打架斗殴、男朋友什么都学会了,因为叛逆,谁的话都不听,以至于总为我哭,那时候听她哭觉得很烦人,如今想想,真正疼你你,把你当成全部的人,才会因你的堕落你的失败而哭,为你真心惋惜,只是如今,想珍惜那样的眼泪却再没有机会了。

黄泉连续十天没有上线,我也十天没有被开发商雇佣的混混打扰。

据说不仅仅是我,整条巷子里还没拆的人家都很少被打扰了,有关开发商停止开发的消息,似春风一般传遍了拆得七零八落的城中城。

“如果不拆,咱们四周被拆得这么破,水电全无,更没活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拆了,都给了这么多赔偿款,如果不拆,冤大头还不是开发商。

“你知道什么,据说不拆不是开发商那儿出了病,而是老孟家是凶宅,咱们这片开发的老板就是在她家摔了一个跟头,一开始没事儿,后来内出血,现在还在医院住着。这还不算之前俩混混在孟家瞧见一个上吊的老太太,据说那俩混混后来,一个当天晚上就被车撞死,另一个也下落不明了。

“这么邪门,看那家挺仁义的啊。

“仁义什么!听说孟家老太太是自己死屋子里的,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发现的时候体都僵硬了,眼睛还睁着,可吓人了。

体都僵硬了,听着那六个字,拿着西红柿的我一步步地往家走,即便爷爷没有说,我也一直骗自己,骗自己死得很安详,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我的虽然不像混混们看的那样是上吊离开这个世界,却经历了更为痛苦的死亡。而那样一场痛苦的死亡,正是因为我。若我不为了某痴恋的男孩离家,若我没有因为厌恶她的唠叨不理会她的哀求,她或许就不会因为心脏病突发死得那么凄惨狰狞。所以自从知道了的死,我就很怕看的眼睛,我总觉得那双透着冷光的眼睛看着我,一声声地责问我,她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我再一次打量小院,几间破旧的老房,角落里堆满了老旧的废品,藤架上是已经快谢了的葡萄,青石板路已经裂开。除了浓重的岁月感,我看不出院子里有任何凶恶的感觉,我想如果这真的是凶宅,也是某个不肯离去的先人默默地守着这份岁月。也或许是惨死的还留在这里等着我还了所亏欠她的一切才肯离开。

“开发商给我开了两百万拆迁款,我没点头。

“真的假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路南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就是因为你们说的所谓的凶宅吧。

“你相信凶宅吗?我问路南。

“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去过正路的凶宅。

没有发表情,也没有发火星文,路南很淡然地说:“真的,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破旧的宅子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砖瓦的红色像血一样。

(4)

有人说好奇害死猫,正因为好奇所谓的凶宅是否存在,我踏上了寻访城凶宅的路。

城的凶宅坐落在老城中,辗转几路车才找到,因为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所以我下车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瓦砾,顺着路南给我的地址找到所谓的凶宅,只见一栋被烧得黑漆漆的宅子孤零零站在废墟里。

绕到大门前的时候,一把老旧的铁锁把大门锁得紧紧的,推了推,木门发出深沉的音调。

因为不能进去,我围着宅子四周转了一圈,正门对着的大树下,有老人在乘凉,几个老太太一如多年前的,眉眼慈祥。

“死过人,一场大火烧了一晚上,一个都没活下来。

“那这房子晚上真有声儿吗?

挥着蒲扇,老太太道:“我没听见过,不过我儿子说晚上下班回来,听过里面有哭声。

抬头又看了一眼宅子,还想问什么的我,突然看到宅子旁一颗黑色的头探了出来。我确定他在看我,因为我抬头的一瞬间,我们四眸相对,我连他眼中哀怨都看得清楚。

那人发现我看到了他,转头就跑,我追出去,人却不见了。

回家把凶宅的照片发到群里,夜猫子们倾巢而出,问着宅子出事儿的始末。

“那火是从哪里来的?

“对呀,一场大火,一家十三口,没理由全部烧死啊。

向来不信神鬼的小鬼也道:“按理说,哭声这东西,多半是因为房子老旧,有风才发出的,基本很少有原声,看你发的照片,房子虽然破,但是看四周没什么空洞,难道真有鬼在哭?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今天我去的时候问了几个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始末,就说这家很冤枉。还有一件事儿,我今天下车的时候,就感觉有人跟着我,可是回头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后来我发现宅子那儿有一个人在看我。

“乖乖,难不成你真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放屁,对了,你们谁最近看到黄泉了?我总觉得给了我凶宅婆婆网址的黄泉会知道些什么,只是自从给我留了最后一条留言,他再也没有上过线。

“黄泉?

“对,我们群里不常出现那个。

“亲,你脑袋风,咱们群里那有什么叫黄泉的。

哪有什么黄泉。看着屏幕上的字,我忙翻最近联系人,整整一排联系人,除了群,路南,前男友之外,黄泉两个字凭空消失了。

可是那天晚上他的确给我发了链接,那个页面至今我的浏览器还是打开就能看到。

再次点开网页,凶宅婆婆的页面并没有变,而的照片也还在,可是这到底是谁做的,黄泉到底是谁,还是它并不存在,是已死的幻化的。

那天晚上,因为陌生的跟踪人,还有找不到黄泉和为什么会在网站上出现的线索,暴躁的我喝光了一瓶白酒。我上一次酗酒还是爷爷去世,家里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一个人害怕睡不着,所以只能拼命地喝酒,用酒麻痹自己忘掉一切。

“路南,我曾经做过一件错事儿。

午夜十二点,路南竟然在:“什么事?

一个有了酒壮胆的女人,会什么都不怕地把一切都说出来,所以那天晚上我把我的秘密告诉给了路南:“其实我家真的死过人,我就死在家里,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因为早恋和她大吵了一架,转头就要离家出走,她用力拉住我把我抱在怀里,可是我无情地把她推倒在地,跑了,那个下午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她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下了夜班的爷爷发现的时候,体都僵硬了,邻居说,她到死都没闭上眼睛,就连手都是僵硬地紧紧地抓着门槛,他们掰断了她的手指才把她从屋子里抬出去。他们都说她不肯走,她想等着我回去。

“小茹……

“我无数次梦见瞪大双眼看着我的,她一声声问我,为什么不理她。路南,我想我住的的确是个凶宅,我害了,所以她不肯走。

“你那么疼你,不会这样的,你别多想了。

“真的,她真的在,真的还在。喝醉的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打着字,窗缝吹进屋子的风搜着我的脊梁,就似一把苍老的手在轻轻地抚着我的长发,我的皮肤。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就记得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早上,电脑屏幕上依然闪动着凶宅婆婆的页面,无数个老太太以诡异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害怕。

关掉页面,路南发来了七条消息,最后一条他说,别担心了,如果实在害怕,可以搬出去住,再不然问问别人,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因为路南的话,我把有关黄泉所发的网页,还有有关凶宅的照片,和我家里诡异的故事发到了有名的门户网站。回帖的人很多,让我没想到的是,帖子发出去的第二天,一个陌生的电话联系了我。

“删掉,凭什么。我以为是开发商所以口气犀利。

“我不想我帮了你,你却害了我。

“你帮我?你是谁?

电话那边,沙哑刺耳的声音道:“黄泉。

(5)

我没想到网络里那个已经被判定并不存在的黄泉会联系我,而且他看到了帖子还希望我删除。

只是我想再问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挂了电话,打回去的时候,也一直都是关机的状态,欲擒故纵,我没删除帖子,反而利用描写,把宅子渲染得更加诡异,因为我知道黄泉不想帖子曝光,所以他一定会再联系我。

果不其然,三天后,黄泉再打来电话,那时候,我刚刚送走四位拿着巨额支票来找我签字的开发商,自从凶宅的说法曝光之后,开发商已经来了几次,开的价钱一次比一次高,似乎只要我点头离开,他们万事好商量。自从第一次有人在正房的房梁上看到上吊的老太太之后,又陆续有开发商所派的混混看到,我却从没见过一次。

电话里,黄泉说希望我尽快删帖。

“我删可以,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怎么进的群里,还有你发给我的网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里面会有我的照片。你到底知道什么?

听我如此问,电话那边的黄泉没说话,许久才道:“我没有恶意。

“我不管你有没有恶意,我只想知道我该知道的真相。

似乎知道我的脾气,电话那边的黄泉说:“孟小茹,如果真的想知道,明天晚上老城正街的大树下,我和你见面。

我在网络世界叫彼岸烟火,有人会叫我烟火,叫我彼岸,却从没有一个陌生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人,清楚地叫我一声孟小茹,我的真名。他到底是谁?

周末的晚上,坐着27路公去老城。城的27路公城最长的一条公车线路,最后一站是城最东的光墓山。

凭着记忆,我找到正街,直至停在那棵大树下。正是几天前我来凶宅那次,有老人乘凉的大树,而我对面,正是吞灭了十三条命的凶宅。

黑色的夜幕中,宅子似一栋空灵的城堡,隐在看不清的世界里。我感受着夏末夜晚的冷,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热的,不过半小时,我已全身是汗,轻薄的衬衫被汗水洇湿贴在身上,把触感放到最大。

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当被汗水浸湿的肩头传来一阵凹凸不平的感觉,我震惊地回过头。

我想如果可以,我宁愿那晚上在家看《贞子》,看《电锯惊魂》,甚至看群里的变态高价从外国买来的人体爆破试验,血肉满屏幕的飞溅也不想看到我身后这张脸。那已经不算是脸了吧,五官似乎被烈火融化而扭曲在一起,我隐约能够看到,被烧得近乎平了的脸上,一双眼睛看着我,透着一股哀怨的光。

看着那张脸,我向后退了几步,还是他咧着已经没了嘴唇就剩下一个洞的嘴巴道:“我是黄泉。

我想过黄泉是个疯子,是个神病,是个会在深夜约着姑出来,然后杀人分的变态,却从没想过他会是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平复了很久,依旧觉得有些惧怕的我没有佯装笑意,问他:“为什么约我到这里,你想杀我?

“你写恐怖小说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约我在这儿见面?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会有那个网站,网站上又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吗?

似乎知道我怕,黄泉并没接近我,而是以僵直的姿态坐在大树下。

也是那天,伴着缓缓的夜风,我知道了凶宅婆婆的秘密。

(6)

“你知道吗,这片地方,是七年前城规划建设的中心,而这栋宅子,是这个中心占地面积最大、被开发商认为最难解决的一块地方。七年前一帮道貌岸然的开发商带着所谓公平的协议书,还有‘合理赔偿’的金额踏进这家,这样大的占地面积,十四个人的家,只有几十万的补偿款,这家的主人自然是当场回绝。开发商却并不在乎,拆除了这家周围的建筑,以更低的价格要这家搬走,双方谈判再次不欢而散的那天晚上,一场大火吞噬了十三条人命。

“你是这家的人?是幸存的那个?我问道。

“唯一幸存。念着那四个字,黄泉的声音带着苦涩的笑意。

“七年在外地上学的我知道了家里的消息,立刻赶回家,可是已经有拆迁队开始强拆,我不许,只是却没人在乎,人在被无奈下是最极端的,所以我买了汽油,我以为吓一吓,那些人就会走,就会离开,却没想到,我浇了汽油在身上,来强拆的小混混竟然举着打火机来要为我点。那天为了我离开,混混把火机点燃,我就这么被大火吞噬,他们都没眨一眨眼,我是被采访的记者送进医院的,住了整整一年,出院的时候因为全身烧伤太严重就成了这副样子,因为我的自焚,所以老宅被暂且保留,而我住院这一年,在记者的帮助下查了一年老宅着火的原因,后来从一些知情人那里我才知道为了强拆,是开发商找混混点的火,为了恐吓,混混把门从门外插上,但混混想不到,火势蔓延极快,为怕担责任混混逃跑了,屋子里的一家人被活活烧死。整整十三条人命啊!那之后我总能听到家里有人哭,听到他们跟我说他们都在房子里,所以房子不能拆,后来为了留住房子,我编造了凶宅的传闻,把这栋房子以这样的手段留了下来。

“这宅子是凶宅的消息是你编造的,可是有人真的听过这宅子里有人说话。

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似乎在笑,也似乎是一种我读不出的苦涩:“我上大学的时候学的是计算机,研究生的时候研究的却是物理,所以我在老宅的地下埋了一部录音机,采用声纳制造声音,恐吓来老宅的人。起初也有人不信,但是时间长了,便相信了,加之老宅是凶宅的消息曝光后,强拆老宅的开发商因为一起重大的事故,近乎破产,老宅是凶宅的消息越传越盛,直至没人敢打它的主意。

“那凶宅婆婆,真的有吗?那网站为什么会有我的相片?我总觉得我的照片出现在网站上是一件离奇的事情,而上传的人一定知道什么才上传的。

“凶宅婆婆是我开发的一个网站,还有一套黑客软件,其实从你点开链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控制了你的电脑,从而知道你所有的动向,还可以通过你的摄头采集我想要的一切。你的相片就是当天晚上你点开链接之后,我把你家客厅的遗像扫描到电脑里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为你营造一个有利于你的环境,让你在拆迁中享受到真正的公平合理。我认识你也不是从你们的QQ群,我是从你常去反映问题的政府官方网站找到你的IP,因为对你的经历很熟悉,所以拿你当了实验的对象。凶宅婆婆的原型是我九十三岁的,那场大火吞噬了全家的一切,只留下一位记者在废墟中为我找到的一张留作遗像的一寸照片。我想这张照片之所以能留下,是她不肯走,在守护着这个家。

夜深了,风中甚至还隐约飘着一股焦煳的味道,似乎那场吞噬了十三人的大火不过才熄灭。叹了口气,我道:“那我家房梁吊着的老人呢?

“是光感,我利用第三平台技术,还有你摄头的光感映射出来的。而外界的事情只是巧合,又被和这件事情放在一起,所以就衍生了你家是凶宅的说法。就像是那句老话说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做了亏心事,所以害怕。

光感,第三平台,一个小小的摄头,我看着身边已经不人不鬼的黄泉,我想如果他未曾经历这些,他的人生一定有着无限美好的前途,可惜……也许每个人来到这世上,经历的一切,都是命吧。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的帖子来凶宅探险的人很多,我害怕有一天我的秘密会被发现,而你发帖的网站我无法入侵,所以我想请你自己删除。这么久,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很累,想有一个人帮帮我,帮我为更多的人寻找公平与正义。

他说完之后,慢慢离开了,那些火当时烧在他身上应该很疼吧,他全身都是扭曲的,一条腿拖拽着前行,我突然很心酸,也很心疼。

“喂,你把我的照片搞得太丑了。

“发给那些亏心的人,他们才会吓死。呼啸的风中,那是黄泉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晚之后,我删了帖子,然后把拆迁款要到最高,顺利地签了拆除协议。据说拆老宅的时候,开发商请了全市著名的半仙坐镇,现场飞舞着各种黄符纸钱,声势浩大,却让人看了想笑。

这一幕我用手机拍摄发给了黄泉看,他没有回复,但是我感觉得到看着视频他一定很高兴,因为他的第一个实验,成功了。

从老宅搬走的那天,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梦里,枯瘦的手抚着我的长发,和我说,囡囡,瘦了,我和爷爷不在了,你一个人也得好好吃饭,这样我们才能放心。窝在那个瘦弱的怀抱里,我泣不成声。这么多年,我怀着那种愧疚,不敢恋,过得如此狼狈而憔悴,以为此生终将在内心的折磨中度过。但经历风雨之后,她再次来到我的梦里,却没有怨我,那样疼惜地和我说话。我什么都说不出,只是贪恋她的怀抱,流泪到天亮。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的脸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直至和桌上的遗像重叠,多年之后,那是我第一次在的遗像上看到微笑,看到安心。

我搬家那天,路南并没来,我把顺利拆迁并且得到了高额拆迁款的事情发给他,他也没有回复。我本想把黄泉的事情和他说,也帮他得到他应有的赔偿。可是还没来得及联系到他,他去世的消息就传来了。

(7)

路南是在开发商离开之后突然暴毙的,据说她去世后,路家人不止一次见过路南低着头坐在自家的门口,似不愿意走一样,几位到过路南家威胁的混混或多或少都出了意外,所以路家老太太死了不肯离开的消息被传出,开发商为平息消息,支付给了路南一大笔补偿。

在收到赔偿之后,重回即将拆除的老宅不过二十七岁的路南,被意外坍塌的房梁砸死了。据以前和路南住在一起的邻居说,路南去世后他就常做梦,回老宅的那天早上,路南说托梦给他说家里的南墙为他留了东西,所以那天他早早回到老宅,找到梦里要他推的南墙,却没想到轻轻一推就断送了生命。

有关路南的死,我听到了很多版本的传闻,其中传得最多的是说路南并非正常死亡,而是窒息而死,老太太死的时候手以挣扎的状态抓着棉被,直至入殓双目都瞪得圆圆的,死不瞑目,作为老人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路南杀了他的几率很大。

我突然想起孟家因为成为凶宅而被开发商不断抬高补偿价的日子,我和路南聊天时他带着惊讶的话语,有着我听不懂的羡慕,或许为了钱,为了羡慕,他走了最错的一步也说不定。

不管路南到底是不是为了钱杀掉了,惨死的又是否为了报复,永远把唯一的孙子留在了相依为命的老宅,都成为了永远的秘密。我现在只想,黄泉的网站是否能坚持下去,能帮助更多的人以这样无奈的方法,赢得所谓的公平与正义。

(8)

午夜的时候,你是否看见过房梁上飘着的幽影,是否听到过许久没人住的老宅传出的哭声?我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我相信,那些不愿意离去的灵魂,也许并非只是因怨恨而滞留,更多是带着无奈与悲伤,或者是难以割舍的牵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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