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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教师

avatar 2024-10-27

一、支教

从阿财的拖拉机上下来,向他挥手致谢并道别,看着他那辆只剩下骨架的漆皮斑驳的拖拉机消失在弥漫的尘土中,我拎起黑色的行李箱向路旁的钩子岭村小学走去。其实,所谓的钩子岭村小学只是三间土坯房和一个场。如果不是门楣上的木匾和场上用一根木头和一个铁圈支起的篮球框,我实在无法把它和学校联系起来。

兴许是听到了拖拉机的突突声,正在讲课的赵晓庆临时放下手中工作,安排我在教室一侧的小偏房里休息。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几乎要进入梦乡的我,被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睁眼一看,是赵晓庆。

“睡着了?他把手里的教案放在靠窗的桌子上,在沿坐下来说。

“嗯,差一点儿。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里条件艰苦。

“还行吧,比想象的要好。我故意乐观地笑了笑说:“来之前我以为这里是茅草庵呢,没想到还是土坯的!

他也笑了。

孩子们挤在门口、扒在窗子上,向屋内张望。咯咯地笑个不停,比赛一样。

赵晓庆对他们说:“同学们,这是新来的张老师。从明天起,由我们共同为大家上课。你们说好不好呀!

“好!孩子们咯咯笑着,一哄而散。

“他们怎么这么笑啊?我被他们感染了,自言自语地说。

“太苦了,就不知道什么是苦了。他若有所指地说:“今天晚上,你就住在这里吧。

“你呢?

“我到村子里做家访,顺便在学生家蹭一晚。他想了想,又说:“你晚上注意点,这儿不比咱们山下。山上虽然狼已经很少,但野猪、狐狸、豺什么的,还是有的。

“不会吧,你可别吓我!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胆子小。

“没事儿,看把你吓得!他笑起来:“只要把门关好,会很安全的。你看我,还不是好好地在这里活了一年了?

也是。赵晓庆跟我一样,是从大城市过来的。区别是,他是广东人,我是苏人。我想,我即使不比他强,应该还不至于比他差。要应付几只山里的小兽,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不是毒蛇。话虽如此,赵晓庆走后,我还是准备了一支铁锹。在夜幕降临,雾气渐起的时候,四周除了星星的光亮和虫鸣,我关上门,把铁锹支撑在门口。一方面,铁锹起到加固门闩的作用;必要时,还可以作为防身的武器。

二、请求

从南京到昆明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为省钱,之后的路都是长途大巴。云南的山山岭岭,可以把几个小时的路程拉长到几天。可能实在是太累了,山里又冷,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睡到半夜,被一阵木质门的刮擦声惊醒了。

什么东西?我在心里嘀咕:狼,山猫,还是狐狸?应该不是野猪。那种粗笨的家伙,只会把门撞得山响。

“谁呀?我试着轻轻喊了声。

“是我。一个童声稚气地回答。

“你是谁?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起了身,坐在沿上说。

“我叫王小雨。张老师,我想请你帮帮忙,跟我说说,叫我来上学。

老实说,我张伟明最怕别人叫我老师了。别人一叫我老师,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认了。没办法啦,就这点出息!嘿嘿。所以,当我听到这个叫王小雨的孩子叫我张老师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开门拥抱他了。

“好,你等一下,老师来开门,哈?

我点上煤油灯,拿掉铁锹,拉开门闩,打开木门。门口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发鸟窝一样粘着几根干草,一身葛衣有点破旧挽着袖口,光脚一双草鞋。手上脏脏的,仔细一看,还有划擦破的伤口。

“这是什么?我挽起他的小手,心疼地问。

“不要紧。他把他的手从我手中轻轻的、小心的离出来,继续问我:“老师,你去跟我说叫我来上学,好不好?

“好!我说。

我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小孩子的面,拒绝他伟大的求知欲呢?这不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吗?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么黑黢黢的夜晚,荒山野岭的,他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来的?想到这儿,不由我想起一些关于山鬼的故事来,又想起刚才摸他的手,冰冷的。不知是因为这冰冷的夜晚,还是他本身就不是人啊!

我有些后悔了,不该答应他。

“不过,我说:“天这么黑,路不好走,要不……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黑,一会儿就到了。他央求地看着我。

“还是明天吧。我不得不坚持。

“那好吧。他沮丧地看了看我,继续说道:“你明天可一定要来呀!我叫王小雨,赵老师知道的。

“嗯,一定。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他扭头走了,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三、家访

第二天,赵晓庆来校的时候,我把昨晚上的事情跟他讲了。他想了想说:“王小雨吗,我知道的,我刚来的时候,他也来找过我。后来,你也知道,这学校学生虽然不多,但就我一个老师,忙不过来呀。再后来,说起来也是我的失职,竟然把他这事给忘了。现在好了,你来了,咱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改变他的思想观念。

“他的?我提醒他。

“哦!不好意思!说话一快,就……赵晓庆挠挠头,憨厚地笑了。

既然已经答应了王小雨,我就要遵守诺言。所以,上午和同学们见了个面,算是熟悉了;下午,吃过饭,小眯了会儿,就去找王小雨和他。这山是石头山,哪里有空地,哪里就有山民。而石头上要找块空地并不容易。所以,学校离村落有相当一段路,而村落也并不是一个聚居区,各家各户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山的向面。王小雨的家,在村落的边缘,靠近山顶的地方。那里有棵歪脖子大树,他家就在树底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先跺了跺脚。说起来,还真不好意思,我怕狗。山里的狗野,没见过生人,我是怕王小雨家养着狗,突然蹿出来咬我一口。

但是还好,没有狗。

没有狗叫,就是没狗。

笃笃,“有人吗?我敲门,问道。

没人应答。我轻轻地推开门,门没闩,吱呀就开了。木板房,院子里只有一口轱辘井和一堆木柴。这时,从屋里跑出一个人。我一看,就是王小雨!他还是那身打扮,只是,似乎健康状况不是很好,眼神暗淡无光。

“你呢?我问。

“我下山,跟我旺叔采药去了。

“啊!?你不早说!害我白跑一趟。我抚着酸胀的腿,埋怨道。不过转念又一想,他家也没电话,想通知我也没办法,气又消了些。这怨不得他。要怨,也怨这贫穷的山。

“对不起,张老师。我忘了跟你说,我都是晚上很晚才回来。

晕死!这是什么?难怪不让孩子上学!

我问:“不就是采药吗?白天采,晚上也采吗?天黑了不回来,还干什么呢?

“还得加工啊,我说的。

那好吧,也只有等她了。我想起昨天晚上赵晓庆夜宿同学家的事,看来这样的事在这里是家常便饭呀!

四、女人

在他回来之前,王小雨跟我讲了他爹的事。他说,他一出生他爹就下山了。说是去打工赚钱,具体到哪儿,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只回来过一回。还是半夜,跑过来,亲了一口王小雨的小脸蛋,就钻他被窝里去了。王小雨被他爹的子扎了一下,他说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感觉。那一晚上,他听着他和他爹叽叽咕咕了一夜。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嗯,再也没回来。……可能回来了,我不知道。

天黑了之后,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灯油没了,我和王小雨就先睡下了。王小雨想和我睡,我没答应。因为我总觉得这孩子有点黏人,虽然我同情他,但我还不惯被这么大的孩子当爹看。嗯,再小点也不行,我还是个处男呢。所以,王小雨还睡他自己的铺子,我就在他家柴草堆里铺了个破被子,打算就这么窝一夜了。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而后,我和王小雨又零零碎碎地闲扯了几句,就不说话了。

我用的被子肯定有好久没拆洗了,一股子腐朽味道,像林子里的腐枝败叶。我只能把嘴巴和鼻子离它远点,大口地呼吸山里冰冷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我的被子突然被猛然掀开了,和冷风一起钻进我被窝的,是一个光溜的身体,执拗地压在我身上,张开嘴巴就朝我颈子上咬。我吓得一激灵从柴草堆上弹起来,把那身体推开,斥道:“我靠,你谁呀!想吓死我呀!

借着冰冷的微弱的月光,看仔细了,是个女人。

溜的女人。

那女人被我推倒在地上,又不甘心地扑过来。老实说,我也是血气方刚的纯爷们。如果不是她这么主动吓到了我,我想我是不会介意她比我大几岁的。可是,她这样子让我无法有那种情绪。

“你谁呀!我问。

女人不说话,捡起丢在地上的衣服,裹在身上,风一样就消失了。

我赶紧追出去,屋外,一地清凉,银样的月光。

“小雨!小雨!我找小雨,发现小雨也不见了。

正吃惊中,忽觉脊背一阵发凉,回头一看,是小雨从屋外跑进来。

“你去哪儿了?我问。

“我接我了。他兴奋地说。

“你呢?

“我刚回来,你没看见她吗?她现在正忙着给我做饭呢!每天晚上,她都会帮我做好一天的饭。

说着,王小雨领着我到厨房。

果然,一个女人在做饭。

!这是张老师,从学校专门来看你的。王小雨对那女人说。

“张老师,是来让我叫小雨上学的吧?又辛苦你跑一趟。是这孩子去找的你吧?每次来个新老师,他都去把人叫来。可是我们家里穷,饿不死他就算好的。我一个女人家,没有更多本事了。他爹又不在,你来说再多也不顶事。明天一早,你还回吧。

我说:“嫂子,现在上学不要钱,你就叫小雨去吧。究竟有什么难处,嫂子你尽管说,能解决的,我们学校和你一起解决,都是为孩子好嘛!

女人没有再说话。我只看见那炊烟和蒸腾的水汽,水在大锅里咕嘟咕嘟地响,柴火在灶洞子里哔哔啵啵地响,红彤彤的。我和王小雨默默地站着,一直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就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一阵,女人掀开硕大的锅盖,先从罩子里拣出几个大饭;拿开罩子,舀了一碗稀饭给我,说:“张老师,你喝吧。

我接过稀饭,那稀饭可以照到月亮的影子。

“嫂子,你采药还赚钱吗?

“赚啥子钱哟!这山里,就是个辛苦钱。现在采药的多了,好药也不容易找了。

“就没打算把小雨他爹找回来,好好过日子?

“找不到了。

吃过饭。

洗碗的时候,我发现小雨他在一个人偷偷地哭。因为刚才她钻我被窝的事——我想在这个屋里,也不会有别人了,虽然我也没看清楚——我觉得在她脆弱的时候问私人问题不是太合适,所以也忍着没问。

五、旺叔

第二天清早,小雨他已经不在了。饭在锅里盖着,还冒着热气。我对于没能帮上王小雨感到非常抱歉和羞愧,但王小雨似乎已经惯了,他沮丧的神情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把那些事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我觉得照这样下去,即使像赵晓庆一样再来一次,也是枉然,没必要再重复一次。不过,既然王小雨他是和旺叔一起采药赚钱养家的,那么找找旺叔,也许是个解决问题的机会。关于旺叔,王小雨说,那是个老单身汉,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子女。因为白天不在家,所以是找不到人的。

“那就晚上再来吧,一起去你旺叔家,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我说。

“我不让我去。

“为什么?

“我让我看家。她说,家里长久没人住,会被山上的孤魂野鬼占住。到时候,我们就真地方可去了。

“难道你不想吗?我说。说实话,我可不信这种说法,这纯粹是骗小孩子的。就好比我小的时候,我说我是捡来的,我亲爹是走街串巷的乞丐。不听话就还把我还给老乞丐。你还真别说,这话我当时还信了,从此再不敢轻易捣蛋。所以,我也不打算轻易戳破他给他编制的谎话。

“想。

“就一个晚上,不要紧的。我说。

“真的吗?

“真的。

于是,我先回学校给孩子们上课,我得让孩子尽快接受我。因为,不久赵晓庆就要回城,他的支教任务就快完成了。等到傍晚的时候,我踏着黄昏的余晖,又来到了村子里。我看见王小雨远远地站在村口迎接我,看见我,他的脸上就立刻绽开了花。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说。

“怎么会?人要遵守诺言。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做到。我不失时机地向他灌输我认为正确的价值观。

“嗯!

我们来到旺叔家。

旺叔家是个石头垒砌的房子,用木栅栏围着个院落,也在山顶村子的边缘,和王小雨家相距有二里地远。我们到的时候,不出所料,家里没人,连只鸡也没有。糊在窗棂上的报纸已经泛黄破洞,织着蜘蛛网,在山风中呼啦啦地响。

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已经生锈了的样子。

我摆弄了一下铁锁,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我的腿脚用直觉告诉我,赶快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但我看着王小雨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又不想让他对我失望。

“小雨,你先回去吧。老师一个人在这里等旺叔和你,好吗?大人说话,小孩子在场不方便。我想,即使有什么问题,也不该让王小雨搀和进来。

“哦,那好吧。晚上你还来我家吗?

“到时候再说吧。

王小雨走后,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在院子周围转了转,发现这里穷是穷了些,但如果安贫乐道,还是可以诗意地栖居的。别的不说,就单是这山水、这空气、这草甸,就让人流连忘返了。转累了,我就在旺叔家屋后的草堆上躺下来,数天上的星星。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旺叔和小雨他回来,加工药材,肯定是要点灯的。到时候,灯一亮,我就知道他们回来了,再去找他们不迟。

山上的露水渐重,当我感到刺骨的冰冷时,旺叔家的灯亮了。

透过石墙的孔隙向屋内张望,我看见一个五十多岁、虽不粗壮但很结实的男子被一个光溜的女人压在上,两人像两条一黑一白两条蟒蛇,死死纠缠在一起。我的心咚咚狂跳,几乎要从胸口喷射而出。

那女人,不就是昨晚在王小雨家钻我被窝的女人吗?

六、鬼娃

这个Wa!只知道自己快活,却不管自己儿子的教育。可怜的王小雨!

我快速跑到院子里,咚咚敲门:“旺叔!旺叔!

门开了,旺叔光着上身、披着黑色的单衣从门后闪出半边来,疑惑地看着我说:“你是?

“我是咱们村小学新来的张老师。

“你找我什么事?

“我是为王小雨的事情来的。

“哦,他脸色立时变得和悦起来,门洞大开道:“张老师请进!进门后,见我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他问:“张老师,你在找什么?

“小雨他不在你这里吗?

“小雨他?……怎么会在我这里!他断然道:“我跟她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们孤男寡女的,她还是个寡妇,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留她到晚上的!给人知道了,不好听!我们山里人,要的只是个脸面!

“可是……我想说我刚才明明见你们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可是又一想,就算他俩做了什么事,也不该由我来管。我只是个小学老师,还是支教来的,管不了那许多的。“听说小雨他跟你一起白天上山采药来的?

“是的。不过,采药回来,她就回家去了。

“不是这个,旺叔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想了解一下小雨他的收入情况。你也知道王小雨,七八岁了,还没上学。这已经违反《义务教育法》了!我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上不了学。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旺叔的眼睛,我相信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种说法。我发现旺叔的表情非常的怪异,我话音刚落地,他就抢过话头说:“可是,张老师,王小雨已经死了。

“啊?!我吓得几乎从地上跳起来,因为我傍晚刚和王小雨道别,他怎么就死了?“他什么时候死的?

“已经死了快一年了。

“可是,我刚下午还见到他呢!不,就在刚才,两个小时以前!我指着旺叔家大门:“就在那里,我们在那里道别。你怎么能说他已经死了?!

“他确实已经死了。如果你不信,明天我可以带你去看他的坟!

他的坟?坟都有了,那看来王小雨是真的已经死了。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两天来看到的王小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鬼吗?我可不信鬼,我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学了这么多年的“物质决定意识,怎么可能会有鬼?可,如果那不是鬼,那又是什么?我的脑子一时间乱糟糟的。

“那就不必了。我说。我抬眼看了看旺叔,我已经不能确定他是人是鬼。如果他是鬼,王小雨就还活着;如果他是人,那王小雨就已经死了。我无法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无论哪个选择我都无法接受。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我还是愿意接受旺叔是人,否则我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度过一个晚上了。

当晚,我在旺叔家借住了一宿。

第二天清早,我特地去王小雨家看了看,但我没敢进那个门。因为,假如王小雨又活蹦乱跳地跑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无论是人是鬼,我都无法面对。我的手几次放在他们家柴门上,几次又缩了回来。

七、父亲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上课,发现教室门口站着两个人:我父亲和村长有德大叔。看父亲这气势汹汹的架势,是来者不善啊。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向台下的同学们致歉,安排他们上自课,一下刚才讲的内容。

来到我的宿舍。

父亲劈头就是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响:“你说,你一声不响跑这山窝里,害得一家人提心吊胆!你说,你是不是该打!

有德大叔赶紧劝他:“别打了。这还不是为了我们这里的孩子嘛!有话慢慢说。

“你不知道,村长,我这孩子神有点不正常。父亲对村长说,“我得把他带走,在这儿再把孩子们也教坏了。

“不正常?村长笑了,“那可不!正常的孩子是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到咱这穷山沟里来吃苦的。不过,他们都是好孩子!

虽然我有一千个不情愿,被父亲找到我的根据地,我还是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因为如果我不走,他一定会待在这里,让我无法正常给孩子们上课,直到我肯走为止。我了解他,所以我决定跟他一起离开这里。

赵晓庆的接班人半途而废,他不得不继续待下去。

孩子们刚和我认识,还没熟悉起来,我就离开了,对此我深感歉意。我向他们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和父亲一起上了阿财的拖拉机。这里到距离最近的汽车站还有三十多里,阿财的拖拉机是村里唯一的机动车。路上,我和阿财谈起旺叔和王小雨家的事,因为我对于王小雨的事始终放心不下。

我说:“阿财大哥,你了解王小雨的事吗?

“你说的是阿珍家的小雨吗?阿珍是王小雨的

“是啊!

“那孩子可怜!他生下他那年,他爹就出去打工了,说要赚钱,好好供孩子读书呢。可是不知怎么的,常年不回家,留下他和他两个人,孤儿寡母的;后来,干脆就不回来了。有说是在外面有女人了;有说是死在外面了。究竟是怎么了,没有人知道。山外面那么大,上哪儿找去呢?他慢慢的,就神失常了。

“那小雨呢?我其实是想求证他是死是活,但我不好那么问。“小雨他还好吗?

“没了爹,又傻了……小雨就成了野孩子。这山大呀,富是富不起来,不过饿是也饿不死哟!树上有野果子,地上有野兽,枝头上有野鸡。饿不死。话说回来,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听说,他已经死了。我提醒他。

“死了吗?我不知道,可能吧。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孩子未成年就死了,是不出殡的,家里人就当他还活着。只把骨衣冠埋在后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也是个解脱。那么小的孩子,还拖着个傻。他,疯疯癫癫的,听说是跟后村的旺叔闹不清楚。……这话你就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扔,当我没讲过。咱们山里人过生活,名声很重要。因为你是外面来的人,我才跟你讲……这样下去,你叫他以后还怎么活?

八、后记

回到南京,我有很长时间都无法走出王小雨的影子。也许是出于对他生死的疑问,也许是对于那里孩子们咯咯笑着叫我“张老师的留恋。我有好几次拿起电话,想要再次拨通赵晓庆的电话,问问他王小雨的事情,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我没有。我没有勇气面对他,我怕他对我失望。我想,他一定正在找新的接班人,或许已经找到了并离开了那里。我的父亲打算让我在家静养一段时间,他说我神不正常,这样出去工作只会给人家添乱。这样我才有时间理一理这件事。但我发现我还是理不清楚。也许,我是真的不正常吧。上天保佑,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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