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富人一江一翁,世代居住在安南。他有一个儿子叫一江一澄,字蛮秀,潮州人说什么到达极点为“蛮,因为一江一澄长得极为秀美,所以就取了这个字。
一江一澄已有十七岁了,在县学中读书。他母亲那边姓萧,有个舅舅做过部郎,可是已死去好几年了。舅母王氏,一个人寡居,家里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才六岁,女儿的名字叫倩儿,和一江一澄是同年出生的,长得艳丽无比,富贵人家都想着要讨她做媳妇。
王氏溺一爱一女儿,选择女婿的条件十分苛刻,因此还没有许配人家。
一江一澄小的时候,和倩儿一起玩耍游戏。等各自长大了,一江一澄专心读书,倩儿也在家中做女红,于是,很难能相聚到一起。然而,每当他们有机会见面,一江一澄总是一心向着倩儿,要么简单地对她笑一笑,要么去找她说几句话。倩儿也是一心在一江一澄身上,时时看着她。要是王氏不再跟前,一江一澄必定千方百计地去和倩儿攀谈,倩儿也不冷落她的情意,也尽量和他多说笑。
有一天,两人一起在亲戚家参加汤饼会,屋子里都是各家的女眷,吃饭过后,有人进内房去换衣服的,有打扮洗刷整理发髻的,有人在院子里吃东西看花的,扑打蝴蝶的。
倩儿一个人站在屋廊下,刚好一江一澄从外面进去,向倩儿讨要槟榔,倩儿说“没有。一江一澄说“我不相信。便上前去搜她的袖子,正在那里嬉笑。
没想到王氏忽然到来了,倩儿急忙走开,准备回避,王氏叫她并叫她回来说:“我儿和澄儿幼小的时候,就常在一起玩耍,况且又是至亲,不必学小家子的样子,不需要回避。
倩儿就满脸含笑地答应。
一江一澄带着笑说:“倩妹向我讨要槟榔,我误把豆蔻给了她,她一手就接过去了,所以我正在笑她。
王氏也笑着说:“你妹一子很喜欢吃槟榔。又对倩儿道:“你表哥家的药铺中,难道还缺少一点槟榔,改天你去勒索他一百斤,也不要嫌多了。
倩儿和一江一澄都笑了起来,王氏允许他们不必避嫌,从此他们才稍微能够亲近一些。
一江一澄有时候乘机向倩儿说出一些亲密的话,倩儿也不讨厌,只是假装不知道,渐渐地一江一澄便和她亲密起来。
刚好遇上了王氏的生日,一江一澄便跟着母亲萧氏前去祝寿。到舅母家之后,一连几天都在下雨,一江一澄回不去了。
萧氏和王氏整天闲聊,回忆过去的一些事情,晚上就在屋里饮酒。
一江一澄和倩儿坐在外边,玩骨牌,说谁输了,就要被另外一人拍打他的手臂。倩儿一连输了好几回,一江一澄便要拉着她的手臂来拍打,倩儿把手缩在身上收着,不肯伸出去给一江一澄拍打。
一江一澄笑着道:“愿赌服输,谁不认就是耍赖。
倩儿抱着手:“不认就是不认。
一江一澄道:“好呀!看我用强了。伸过手去,握着倩儿的手腕,掀一开衣袖,强行把她的手拿出来,真是如雪一样的白,如油脂一样滑腻,如莲花一样细润。
一江一澄便生起了怜一爱一之心,说:“如此娇一嫩一白皙的手,我忍心拍吗?然后,抱着倩儿的手,做着啃噬的样子,逗一弄倩儿。
萧氏和王氏在屋子里听见他俩的嬉笑声了,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倩儿嬉笑着说:“表哥赌牌输了,叫他磕头,他耍赖不肯下跪。
萧氏和王氏也都笑了起来说:“十六七岁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的戏耍?一江一澄和倩儿也都各自笑了起来,然后便散开了。见长辈并不谴责他们,于是,两人更加没有什么顾忌,没有人在旁,就抱着亲一昵调笑。
倩儿有个婢女叫春兰,娇一媚狡黠,很讨王氏喜欢,可是倩儿并不喜欢她,因为她有什么心思,总是能被她猜到,她做什么,她都能知道,还会去告诉给王氏。
刚好一江一澄有事早上很早就去找王氏,王氏还没有起来,倩儿正好起来,头发都还是蓬乱的,站在栏杆便观看前面的花草。
一江一澄便走上去,抱着她想要亲一吻,倩儿把脸转过一边,不搭理他。一江一澄捧着她的脸,把她转过来,把嘴贴上去,吻了几吻。不想被春兰看见了,就偷偷地去告诉王氏。
王氏听说女儿和一江一澄有这种行为,十分恼怒,便道:“快把她叫来。鬼大爷鬼故事
倩儿来到王氏的一床一前,便追问起来,倩儿哪里愿意承认,说:“谁见了?
王氏道:“春兰亲眼看见的,你这不知羞耻的婢子,还敢狡辩吗?
却有其事,母亲问了两句,脸和脖子都红了,便转过身,想要哭泣的样子,嘴里骂着春兰:“你为什么瞎说这些谎话?
春兰带着笑十分自信地说:“没有这事,我敢乱说吗?
倩儿即羞愧又恼恨,便掩着脸大哭起来。
王氏叫把一江一澄叫进去,一江一澄早就走开了。
王氏虽然疼一爱一女儿,但是这事事关闺房规矩,发生这样的事,心里也感到很痛恨,也顾不得亲戚情面了,就把事情告诉了萧氏。
回去之后,萧氏把这事告诉了一江一澄的父亲一江一翁,一江一翁用家法,把一江一澄打了十几大板,不允许他再到舅一妈一家去了。
倩儿心里恼气,整天哭泣,不吃也不喝。王氏的气渐渐地消了,看着女儿的样子,倒又心疼起来,私下叫其她的婢女去劝慰她,倩儿只是不搭理她们,当夜竟然上吊死了。
王氏哭得死去活来,悔恨万分,只能痛骂春兰多事,来处处气。
春兰葬下之后,一江一澄知道春兰死了,早晚想念她,一精一神委顿,形貌消瘦,常常用手在空中写着“咄咄怪事几个字,很想到她的墓上大哭一场,只是没有什么理由出去。
然而,一江一澄家的祖坟和舅舅家的祖坟相距只有一里多,刚好到了中元节,父母都因为身一体不舒服,不能去了,就叫一江一澄去祭扫,才得以到倩儿的坟前痛哭一场,靠着她的坟墓,尽情诉说自己的哀思。
当天晚上,一江一澄也不回去了,就在自家祖坟旁边的屋舍中睡,大约二更天的时候,周围显得极为寂静,树木随风摇动,发出响声,似乎在哀伤地呼喊,一轮明月,高悬在天,草丛中的小虫唧唧地叫着,柳絮绕着荒芜的阶梯飘舞,萤火虫星星点点来回闪烁,不时停在秋天的草木上。
一江一澄想着美人,已身埋黄土,再也无法相见了,靠在枕头上,忍不住泪如雨下。
一会儿,天上的星河移动,斑斑竹影投在窗户上,恍恍惚惚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敲了两下,又停止了。
一江一澄披上衣服,起来去开门,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口,一江一澄仔细一看,就是倩儿。
一江一澄又惊又喜,把她拉进屋里,两人对坐着,相互看着对方流下泪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江一澄才说道:“自从离开你之后,我时时都在想念你,听说你怀恨死了,我也快要死了,很想来看你一下,直到今天才有机会来。
倩儿道:“我心里实在气不过,就打算死了算了,可是……唉,以为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但今天还是见到你了!
相互诉说着离愁别恨,唧唧哝哝地说了好一半天。一江一澄才紧紧地把倩儿抱在怀里,情不自禁地亲一热起来。
倩儿想要一江一澄假说要在那里读书,然后住在那里。
一江一澄道:“这不行,父母正在家里生着病,况且家里有严厉的师傅,居住在这里没有足够的理由,请让我想想别的法子。
倩儿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倩儿道:“我想暂时回去,看望一下母亲,你能带我去吗?
一江一澄道:“不行,你想想,这里离你家有四十多里路,都是蹊跷的山路,你如此纤弱,白天都不能行走,何况是夜里呢?天也要亮了,等走到你家,差不多到中午了,你长在闺房之中,常是足不出户,出去也是乘车,今天徒步走回去,邻里一定感到惊异,议论纷纷,还有和你一起回去,回避不了别人的嫌疑,老父问起罪来,叫我怎么说?从这几个方面来说,都不能回去,希望你能体谅。
倩儿道:“只要心志专一不变,就能会有神验。我在这里学一习一走路已很久了,况且很是想念亲人,你只管带着我走,你说的那几个方面,都没有问题。
一江一澄不愿违背她的心愿,就扶着她行走,刚一出门,感觉身一体轻飘飘的,飘飘然像一片随风飘落的叶子,因为随风飘动,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就到舅一妈一家了,直接到达寝室,看见王氏正流着泪,在那里叹息,还嘱咐家人:“明天你们先把酒食果品拿去,我后天就亲自到倩儿的坟前去祭奠。
倩儿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只是掩面哭泣,然后就慢慢地走开了。
一江一澄道:“为何草草来了一下,又匆匆地走了呢?
倩儿道:“晨钟就要响了,还是回去吧!于是,就一起出去了。
在回廊上遇到了春兰,倩儿心里对她痛恨无比,直接上前打了她两记耳光,春兰倒在地上,便叫也叫出来,喊也喊不来,嘴巴像是被封住一样。倩儿和一江一澄就出去了。
来到街巷口,有人在那里施舍食物,倩儿和一江一澄也跑过去吃。
忽然,一会儿又来到了山间,月亮已偏西,启明星高挂在东方,一切景象是那么凄凉。
一江一澄道:“回去了!
倩儿道:“为何不到我家去一下呢?
一江一澄感到有点奇怪,道:“不是刚从你家来吗,怎么又想要去呢?
“不是的,我说的是我住的地方。
倩儿就拉着一江一澄穿过松林,走了十来步,来到一个土一穴一前面,一穴一只有灯盏那么大,倩儿拉着一江一澄进去,一江一澄觉得自己的身一子在不断缩小,朝自己上下一看,只有几寸高了。
进到里面去,四周都是木头,仅仅能够相对坐下,倩儿和他对着坐下来,哭泣着嘱咐道:“我一陽一寿未尽,冥司还不收录,神魂守在这里,还没有离去,因此一尸一体还很完好,要是你不嫌弃,可以回去告诉我的母亲,到祈南关去请求一个乞讨的病疥僧,我就可以复一活了。一江一澄才想明白,倩儿确实已经死了,坐的地方,就是在她的棺材里,听倩儿如此说,又惊又喜,高兴地答应。
过了一会儿,一江一澄想要倩儿和自己回到自己住的屋舍去,倩儿也答应了,于是又从土一穴一里出来,乘着天还没亮,慢慢地行走。
回到一江一澄的屋子,一江一澄又见到自己的身一子僵卧在一床一上,父母抚一着他的身一子,正在伤心地哭泣,一阵惊骇,倩儿推他,道:“几乎坏了你的事了,不要犹豫,快进去。
一江一澄还在那里站立不动,倩儿急忙用力把他推挤进去,一江一澄顿时感觉浑身如火烧,忽然就坐了起来。
父母吓了一惊,退开几步只愿,注视着一江一澄,啜泣着说:“我儿醒来了!
一江一澄脑海里一片茫然,过了好久,才镇定下来,问父母怎么到这里来了,萧氏道:“你曾做过梦吗?已经过了一一夜一天,又得一半夜了,我们都认为你不能活过来了,谁知道又活过来,并且一下子醒来,我们因为你的缘故,身上的病都被你吓跑了。一江一澄才明白梦中的奇异之事,可是不敢说出来,只是随便和父母说了两句。
第二天,萧氏和一江一翁就和一江一澄回去了,正好在路上遇到了王氏,讲到春兰被鬼迷惑的事,正好符合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一江一澄心里觉得奇怪,接着经过舅母家的街巷口,果然有人在那里施舍三天的食物,更加觉得奇怪。
一江一澄就按照倩儿说探访乞讨的僧人,在一座废弃的寺院中找到了那僧人。
一江一澄跪着走到僧人的跟前,给他磕头行礼,僧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呵呵,你们这班无知的小儿女,做事草率,又让老僧多添一重世俗之相。于是,就跟着一江一澄一同去拜见王氏,并说能救活倩儿,王氏半信半疑,心里想这事从来都没听说过,或许不能能取得超出想象的效果,就姑且听从他们,跟着他们去,看他们有什么法子。
到了倩儿的墓地,把坟墓挖开,抬出棺材,打开盖子,倩儿的一尸一体果然完好无损,脸面的颜色一点都还没有变。
僧人从头到脚,都捏拿了一遍,说:“已死去两寸了。就像干鱼串在绳子上,还不是那么快就烂掉,要是再过七天,就没有救了!就从皮囊里拿出一粒板栗大小的红色药丸,放入倩儿的口中,对着她的嘴,用气把药送下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倩儿呻一吟的声音了,全身都有了热一温一,也软和起来了,王氏高兴极了,自己的女儿没死,如获珍宝一般,就用柔软的一床一榻把倩儿抬到墓旁的屋舍中,一个晚上,就复一活过来了,还不能说话,只是我这王氏的手流泪而已。
王氏磕头感谢僧人,僧人哈哈地笑着离开了,他走得很快,瞬息之间就不见了,大家才知道他是一位奇异之人。
倩儿回到家之后,躺在一床一上睡了一个月,便好了,形态和原先又一样了,只是两脚到踝骨部分,常常如冰一样冷,僧人所说的已死去两寸了,原来是如此。
王氏感激一江一澄的恩义,就把倩儿嫁给了他,夫妻俩感情融洽,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