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电波
我是个夜猫子,通常一、两点才睡,午夜是我一精一神最足的时候,我总在这时看书、写东西,外加听听音乐,喝点果汁。其实除了晚睡,我的大部分一习一惯还是很健康的,比如我不夜夜喝咖啡。
去年一个很冷的冬夜,我照例坐在一床一上挑灯夜读,CD机里在放“神秘花园的纯音乐,轻柔的,很美;我把一条一毛一毯紧紧地裹在身上,因为那时候我住的小屋还没有装空调,寒风从稀松的墙壁里钻进来,刺骨的冷。午夜十二点整的时候――我知道得如此确切,因为我有一只会整点报时的挂钟,每到一个整点,它就叽叽哇哇地唱一气,很滑稽――我是说,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突然一阵大风把窗吹开了,窗帘呼啦啦地乱飞,把窗前桌子上的收音机带落到了地上。这真是糟糕透了,我不得不从暖和的被子里钻出来,光着腿去关窗户,并把收音机拿上来。
更糟糕的是,在我关窗户时,一脚将地上的收音机踢到桌子底下去了。我只好趴下一身一子去够它。这样做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奶一奶一老是说,小孩子不要把胸口趴在很一陰一的地上,容易跟“不干净的东西接上。她说的很隐晦,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其实是指妖异鬼怪;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何况,如果真有这种事我还巴不得碰上呢,这样好有很吸引人的题材供我写作,如你所知,我是个很卖力但总不够火的小报作家。
我抓过收音机,放回桌上。它却突然响了,也许我碰到了开关。不知是什么电台,正在放一种很奇怪的音乐,一忽儿似乎有点旋律,一忽儿又好象完全没有调子;中间夹一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如泣如诉地哼唱着,气若游丝,断断续续,仔细听也听不出歌词。真要命,难道现在流行起这种唱法吗?我得什么时候问问小弟,他对这个在行,什么流行音乐呀明星呀。
我想关了收音机,可这时发现CD机的音箱里,“神秘花园的音乐变得很难听,走音走得厉害。唉,盗版碟就是这样,听多了就不行了。干脆关掉CD,听听收音机,好久没在午夜听电台广播了,感觉象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常和舍友一起听人半夜三更打电话去跟主持人说自己的伤心事,或者点歌给什么什么人,反正我们都觉挺傻的,哈哈地笑。
刚才那音乐结束了,一个嗓音沙哑的女主持人开始说话:刚才我们听到的是著名歌星小米的新歌《思念》,寄托了她对家中亲人的思念之情……“说着说着,主持人的声音颤一抖起来,好象是哽咽了。真受不了,现在的电台主持人越来越煽情了,感情丰富得吓人。
咦?慢着慢着,她说的那什么歌星小米,是不是前年出车祸的那个?一直以为她死了呢,原来她活得好好的,还出新歌呢。看来我是真跟流行脱轨了,连这个都不知道,赶明儿一定得好好让小弟给我补补课。
主持人哽咽了半天,开始接听众电话。是一个老太婆的声音:主持人啊,我想给我家孙子点歌,告诉他,一奶一奶一想他……“然后老太婆就一抽一抽一搭搭地哭起来,主持人象是再也忍不住了,干脆也放声哭起来。我总算明白了,这主持人的嗓子是给她自己哭哑的,这也太滑稽了。
主持人给那老太婆放了一首听上去很老的歌,曲调还是那种很飘渺的风格,女歌手也是唱得悲悲切切,听得我也伤感起来。想必这个主持人比较喜欢忧郁的调调,或者这个节目的听众群都满腹愁绪?
可是音乐放完后主持人介绍说这是歌星周璇的最新专辑里的歌,还说周璇下个礼拜要开演唱会,希望喜欢她的歌迷都去捧场。简直太可笑了,不是她的口误,就是我耳朵有一毛一病,难道最近有个什么走红的歌星也叫周璇?唔,也有可能。于是我就不再笑了。
这个节目真够长的,我边看书边听,不知不觉窗外竟已微微亮起来。哎呀,得赶快睡觉了,我起身去关收音机,却不料里面音乐戛然而止,那女主持人依旧带着哭腔,慌乱地跟什么人说:天亮了天亮了!“然后里面一阵悉嗦一騷一动,夹一着些若有若无的哭喊,突然就没声音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屋子里静悄悄的。
什么电台呀,乱七八糟的,真奇怪。我想了想,再也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接连几天我一到晚上,就忍不住打开收音机听那个电台的节目。有时也不太放在心上,可当午夜十二点我那挂钟整点报时的时候,就仿佛在提醒我该听节目了,然后我就神使鬼差地打开收音机,一直听到节目结束,而这时也天亮了。我也不知怎么就被吸引住了,虽然那总是哭哭啼啼的女主持人煽情得过分,令我直想笑,但听那些打电话进去点歌的听众说着说
着就伤心欲绝似的,我有时也会鼻子酸酸的。真想不到,这世上有这么多的伤心人和伤心事。
维拉开始担心我:安,怎么最近脸色不好?不要老是睡得那么晚呀,对身一体不好。“维拉是我男朋友,快要结婚的那种,他对我很关心,因此我喜欢嫁给他;不过我又有点害怕结婚,因为维拉和我的生活一习一惯不太一样,比如他早睡早起。不过我想这并不是问题,我们相一爱一就行了。
我没把听电台节目的事告诉维拉,我想他不会有兴趣熬夜听广播的。但我很想找个人分享对这个节目的看法,毕竟这样一个以哭为主的节目,是很另类的很特别的。于是我打电话告诉我的好友一温一温一。她和我一样以在家写作为生,所以她同样有着晚睡的一习一惯――这很重要,你不能指望让一个惯于早睡的人为了听个奇怪的电台节目而忍着不睡。
第二天一温一温一就打电话给我,怪我耍她玩儿:安,你告诉我的那个波段根本没有台,等得我累死了也没听到什么节目。“怎么可能呢?到了晚上,我听到这个节目,连忙打电话叫一温一温一调频。结果一温一温一那边一直传来收音机沙沙作响的声音,没有和我这边一样的音乐。我信了一温一温一,却也说不出道理,两人突然在电话里沉默了,就挂了电话。
我愣愣地瞪着收音机。这时又有听众打电话给主持人,这回是个年轻男人,还没说话就一抽一泣起来,简直不象大老爷们:主持人,我想,给我女朋友点首歌,她叫安,不知她过得好不好……“天哪,我全身汗一毛一都竖了起来,这声音,多么熟悉,是肯!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肯在五年前那个夏天溺水死了。他最喜欢游泳的,却死在他家乡一温一柔的白云湖里。听到这个噩耗时,我简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回忆带给我满眼的泪水。可是我突然觉醒过来,感到一阵寒意。这不可能是肯,他已经死了!这一定是个声音很象肯的人,而恰巧,他女朋友也叫安?可是,这个解释也太牵强了,丝毫不能让我冷静下来。我冲过去想把收音机关了。
开关象是坏了似的不起作用,收音机依然吱吱嘎嘎地放起音乐来,听上去格外诡异。女主持人哑着嗓子哭喊着:安,不要关,这歌是送给你的,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大白天,维拉焦急地看着我:打电话过来都没人接,只好跑来了。安,你吓死我了。“我紧紧地抱住维拉。
在我的要求下,维拉搬过来陪我住。但我没有告诉他原因。是夜,维拉早早睡了,叫我也早点睡,我答应着,焦虑不安地瞄着墙上的挂钟。屋外冷风呼啸,看着身边的维拉,我心里感到塌实了许多。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不再听那个节目。
叮叮咚咚唧唧呱“挂钟报时了,午夜十二点。我突然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渴望……
安,你在干吗?“维拉摇晃着我,你象梦游似地爬下一床一。你拿着收音机干吗?要听广播吗?“我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打开收音机,调到那个熟悉的波段。
沙沙沙。噪音。只有无尽的噪音。
安,你要听什么?这个波段没有台哎,调到别处试试。“维拉柔声跟我说话,象是怕吓到我。我松了口气,摇摇头,爬上一床一偎着他睡着了。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维拉住过来以后,我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甚至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一习一惯,看来和维拉的婚姻生活将是无可担忧的。我再也没有打开过那只收音机,它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但绝不能说我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我心有余悸。所以,当那天维拉说要出差,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央他把收音机带走。他大笑,不知我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念头,我拼命劝说他:好在路上听听广播解闷嘛。“他答应了我,把收音机装进行李箱里带走了。
晚上我和维拉在的时候一样,早早睡着了。突然一阵十分刺耳的嘈杂声将我惊醒了,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又是那个电台,女主持人和打电话进去的听众一起嚎啕大哭,配着幽怨而奇异的音乐,还有女歌星唱得模模糊糊的字眼,我依稀听出来,她哪里是在唱歌,分明是在哭喊:我死得好惨啊……“我强自振作着,摸索过去给一温一温一打电话。接着继续听着满屋子的惨哭声,我已经木然了,几乎动弹不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温一温一真是我的好朋友,在十五分钟后就出现了,虽然她还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声音在一温一温一进屋的一瞬间消失了。我扑到一温一温一身上,兀自颤一抖不已。
我住到一温一温一家,直到维拉出差回来。看到维拉,我第一句话就是埋怨他怎么没把收音机带走,他委屈地分辩:走的时候明明放进箱子嘛,怎么后来发现根本没带出来。“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一温一温一突然象是明白了什么似地对我说:安,把收音机送给我吧。“我惊异,接着猛力摇头不肯。一温一温一神秘地笑笑:安,别担心我,只有你碰上了。“她的神情很奇特,不太象她自己的样子。我仿佛中了蛊似地把收音机一交一给了她。后来我想起来,她怎么说出那样的话,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呢。
冬天结束后,我跟维拉如期结婚了,婚姻生活正如我预料的那么顺利,我和维拉一起早睡早起,果汁改在早晨喝;继续勉励地写作,还是不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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